魔淵之外,那道屬于道宮境的威壓驟然潰散。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氣息——屬于神橋境的、令人心悸的恐怖波動,如遠古魔怪蘇醒,帶著陰冷、霸道、吞噬一切的意志,隨魔氣彌漫開來,壓得眾人神魂欲裂,幾乎窒息。
苻家族老臉色劇變,踉蹌著連退數步,雙手疾速結印,三道金色符篆在身前懸浮而起,勉力抗衡這股威壓。
他已是神橋境后期修士,卻在此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那不僅僅是境界上的壓制,更帶著一種侵蝕一切的魔性,仿佛連他的神魂都要被扯碎、吞噬。
一直冷眼旁觀的神使,此時也死死盯向魔淵深處,眼底第一次掠過忌憚。
而魔淵內部,早已天翻地覆。
黑色旋渦轉速達到極致,發出刺耳的尖嘯。巖壁寸寸崩裂,地面劇震,仿佛整個深淵隨時都會坍塌。
黑色氣浪不斷從旋渦中擴散,所過之處,連空間都開始微微扭曲。
更可怕的是,那股神橋境的氣息仍在攀升。
僅僅十數息,便悍然沖破初期,邁入中期。
更強的威壓如潮水般涌出,黃金戰車上的金光徹底黯淡,苻家布下的鎖靈陣光幕表面,細密裂痕迅速蔓延。
“大人,時機已失,速退!”
苻家族老失聲大喝,語氣中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慌,“里面的存在……已非我等能敵!再不走,所有人都要葬身于此!”
他先前尚存一絲猶豫,此刻已徹底放棄。神橋境中期的魔物,就算沖進去,恐怕還未尋到其蹤跡,便又迎來下一次突破——絕非他們這支隊伍所能應付。
神使目光掃過瀕臨破碎的光幕,又望向魔淵中翻騰的黑霧,心中的權衡終被危機感壓倒。
他咬了咬牙,揮手吐出一字:
“撤!”
苻家族老如蒙大赦,立刻下令:“快!布困陣拖延!”
一眾苻家子弟紛紛取出陣盤符篆,匆忙布設。道道黑色陣紋自地面浮現,結成數重困陣,將魔淵外圍死死封鎖。這些陣法未必真能困住里面的存在,但哪怕只能拖延片刻,也足夠了。
陣成,無人敢停留,紛紛上馬遠遁。
黃金戰車化作一道紅光當先沖出,赤焰甲士與銀衛緊隨其后,轉眼消失于天際。
魔淵外圍,只剩下明滅不定的困陣光幕,以及從深淵中不斷彌漫而出、愈發駭人的魔性氣息。
然而,神橋境中期的威壓尚未讓天地稍作適應,第六次驚變——再起!
那股氣息,仿佛掙脫了最后一道枷鎖,以摧枯拉朽之勢再度暴漲!
凝滯的魔氣瘋狂沸騰,黑色旋渦轉速突破極限,邊緣甚至撕開細碎的空間裂紋。
神橋境后期的恐怖威壓如海嘯般爆發,所過之處,空氣被擠壓成黑色的實質浪潮,朝四周碾壓。
“嘭——嘭——嘭!”
魔淵外圍,苻家剛布下的困陣光幕接連發出不堪重負的脆響。
第一道光幕上的裂痕飛速蔓延,金色陣紋在魔氣侵蝕下迅速黯淡,如同被墨汁浸透的紙。數息之后,轟然一聲,徹底崩碎,碎片尚未落地,已被魔氣吞噬。
緊接著,第二道、第三道困陣如多米諾骨牌般接連坍塌。
苻家耗費心血布下的防御,在神橋境后期的魔威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紙。
在陣法崩碎的轟鳴中,一股遠超蝕生霧的黑色魔云自魔淵中狂涌而出,化作遮天蔽日的“魔云海嘯”,向四面八方席卷。所過之處,巖石被侵蝕得滋滋作響,草木瞬息枯萎變黑,連遠處的山巒都蒙上一層死寂的暗色。
就在魔云海嘯最為洶涌之時,深淵核心處的黑色旋渦驟然停滯。
下一刻,一道龐然巨影自魔云深處緩緩浮現。
魔軀高聳,達數十丈,幾欲頂天立地。周身纏繞著凝如實質的黑色魔焰,每一次跳動都引動天地靈氣紊亂;粗壯的手臂上布滿暗金色紋路,紋路間流淌著令人心悸的魔能,仿佛隨手一握,便能捏碎山川。
頭顱隱于厚重魔云之中,只能看見兩只猩紅巨眼,目光掃過之處,空間都仿佛為之凍結。
更令人膽寒的,是那魔軀周身縈繞的“死寂”氣息——并非生機斷絕的冰冷,而是如同深淵本身的虛無,仿佛能吞噬世間一切光與生命。
哪怕遠遠望上一眼,都令人神魂顫栗,只想跪地臣服。
它靜靜懸浮于魔云之中,無聲無息,卻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威懾。
魔云海嘯因它的存在而暫緩流動,天地間只剩下魔能運轉的低沉嗡鳴。
這般駭人景象持續了約莫一炷香。
隨后,那千丈魔軀開始緩緩淡化。周身魔焰漸斂,暗金紋路黯去,猩紅巨眼閉合,最終如潮水般融于四周魔云,徹底消失。
洶涌的魔云海嘯隨之平息,大部分魔氣退回深淵,只余些許殘霧在地表緩緩飄散。
天地間的恐怖威壓漸漸褪去,仿佛方才那毀天滅地的一幕,只是一場幻覺。
又過了許久,魔淵入口處的霧氣輕輕一蕩。
一道身影緩緩步出。
正是秦河。
他身上衣衫依舊,只沾染了些許黑色魔塵,并無破損;身形依舊挺拔,不見絲毫魔化后的猙獰異狀。
若非周身還殘留著一縷若有若無的魔息,看上去與入淵前并無二致。
唯有在他抬眼時,眼底會掠過一絲極淡的冷光。那光芒不似魔氣的猩紅,更像是歷經生死淬煉后的沉靜與銳利,如藏于鞘中的劍,不露鋒芒,卻寒意暗蘊。
他立于魔淵入口,目光平靜地掃過四周崩塌的陣法殘骸,又望向神使等人撤離的方向,指尖幾不可察地一動。
隨即,他收回目光,轉身,朝著與神庭退卻相反的方向邁步而去。
步履從容,式如閑庭信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