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起,李玄堯便時常去佰順鏢局。
押往南方的鏢有些遠,江止那伙鏢師怎么說也要一個多月才能回京。
鏢局不是每日都有生意,一個月能有四五個活計上門。
這兩日,陸陸續續又來了兩個活兒,鏢師一個不剩地都派了出去,就留著江箐珂一人,每日天一亮就來鏢局守著,跟個看大門的小丫頭似的。
看門丫頭看著好欺負,實際蠻橫兇悍得很。
鞭子一揮,眼睛一瞪,來騷擾調戲的地痞流氓都不敢惹她。
江箐珂每日就窩在鏢局里曬太陽,能有李玄堯提著吃食來尋她,也算有個伴兒,沒那么無聊。
雖然大部分時間說話的都是她。
今天陽光很好,春風柔和。
鏢局院子里的杏花開得如云似霧的,純粹的一片白,放眼望去,煞是好看。
江箐珂同李玄堯坐在棚架下面,一起喝茶吃嗑瓜子,偶爾聊上幾句閑磕兒。
李玄堯看出江箐珂嗑瓜子喜歡嗑好了先放一邊,待瓜子瓤攢夠一小把后,再一口吃下。
于是,那時常捏棋子打發時間的手,開始剝起了瓜子皮。
剝好的放在小碟子里,攢夠一些就推給江箐珂。
江箐珂也樂得清閑,吃得很香。
吃著吃著,有些過意不去。
“夜顏,你別光顧著我,自己也吃點嘛。”
見李玄堯不動,想著他許是覺得面具不方便,江箐珂就抓起一小把瓜子,朝那狐貍面具伸過去。
李玄堯本能地偏頭躲過。
江箐珂眉間鼓起一絲不悅,咂舌嗔怪。
“你怕什么啊,我沒那么無聊摘你面具,放心,我就掀起一點點。”
話落,她果真掀起一點點,把手中的瓜子遞到李玄堯的嘴邊。
“喏,你也吃點。”
送到嘴邊的觸碰,不要才是傻子。
李玄堯頷首,張嘴把江箐珂手心里的那些瓜子全都含進了嘴里。
這過程,難免唇瓣會擦過掌心,濕滑的舌尖掃過那寸肌膚。
江箐珂手心一癢,緊忙收回了手。
可那癢意突然有了實質,好像變成了蟲子,鉆進掌心,順著血液流向心頭。
癢得她憑白生出幾分火氣和燥意來。
她攥著拳頭,神色有些不自在。
咋了幾聲舌要兇人,想說這人吃瓜子就吃瓜子,伸什么舌頭,舔得她心煩意亂的。
簡直是找抽。
可想著是自己主動喂人家吃的,那牢騷沖到嘴邊,便又被她咽了回去。
心癢癢,手癢癢,江箐珂斜目瞧了那狐貍面具一眼,有種想一把給它摘下來的沖動。
到底得丑成什么鬼樣子,會把人嚇到需要戴個面具來遮掩?
好奇在心底發了芽,然后便肆意滋長。
可她剛剛說了自己沒那么無聊摘他面具,現在再動手,豈不是......
江箐珂還想要點臉。
能裝一會兒是一會兒。
院子里安靜了片刻,李玄堯寫字同江箐珂提起了一事。
【后日是花朝節,夜里有簪花廟會,箐珂姑娘若是無事,與在下同行游玩一番如何?】
江箐珂也聽說了花朝節。
她本是同江止約好了一起去的,未曾想阿兄卻跟著出鏢。
想著反正在家里閑著也是閑著,江箐珂便痛快應了下來。
院子里突然起了風,風穿過樹杈枝丫,吹下花瓣片片,掠過兩人的頭頂。
花瓣隨風飛舞,零星幾片落在錦鯉池中,也恰好落在水影中那公子的銀質面具上。
穆汐看著池中的自己,緩緩抬眸,看向亭中那身太子扮相的穆珩。
她起身朝亭子走去,并手語比劃。
【殿下這些日子在忙什么,為何時常不在宮中?】
穆珩搖頭表示不知。
“殿下忙什么,豈是我們天天能打聽詢問的。”他語氣不太確認道:“估摸著也就是去盯盯那幾個皇子?”
想起還得替李玄堯去大臣府上賀壽,穆珩坐了沒多會兒便起身而去,留下穆汐同花容、鸝鶯繼續坐在那亭子里飲茶賞花。
正巧今日天氣好,江箐瑤也到這花園里散步。
穆汐瞧了眼游廊那頭的兩個身影,一臉不屑地收回視線。
花容在旁小聲道:“這下小姐可以寬心了,這個太子妃啊,是個不討喜的,都嫁入東宮這么多日了,聽說還沒得太子寵幸有落紅帕子呢。”
看著那半截面具下彎起的紅唇,鸝鶯也很為自家主子開心。
遂又說了幾句讓她歡心的話。
“如此可見,太子殿下心中只有小姐一人,別的女子不僅碰都不想碰,連瞧都懶得多瞧一眼呢。”
這話算是說到穆汐的心坎坎上了。
再抬頭看向那不受寵的江箐瑤,眼里便多了點同情。
高高在上的情緒使然,讓那爭風吃醋的心思都化成了風,散在了這春華之中。
可這皇子的問題......
穆汐捂著自己的肚子。
等入了東宮,雖然可以與李玄堯同房,卻無法為他生下一兒半女來。
難道就沒法子治好嗎?
穆汐在這邊低頭想著心事,全然不知江箐瑤和喜晴在小聲地蛐蛐著她。
“要我說,太子殿下要么是不行,要么就是喜歡男子。”
喜晴朝穆汐的方向努了努下巴。
“這公子看起來單薄嬌弱,頗有幾分女氣,搞不好就是太子殿下的胯下賓。”
“我昨日還跟宮里一個小太監打聽過,聽說這東宮有兩位常客。”
“一位是以前的門客慕容熹公子,一位則是當朝太傅白隱。”
“書房之所以是咱們在東宮的禁地,據說便是因這二位。”
“這二人一入宮,便會同殿下在書房里坐上許久,有時聊得晚了,還會宿在東宮里。”
“太子殿下如此不近女色,定是有斷袖之癖。否則在殿下未被封為太子時,就該娶王妃的,結果卻一直拖到現在。”
江箐瑤覺得喜晴說得有道理。
她扯脖子遠遠打量著穆汐,低聲道:“看樣子,這個人應該就是那慕容公子咯?”
在聊八卦蛐蛐人時,平日里再不對付的人都能暫時成為志同道合之人。
喜晴不解,跟江箐瑤聊得起勁。
“二小姐為何如此肯定那位就是慕容公子,而不是白太傅?”
江箐瑤撇嘴道:“夫子不都是老頭子,能當太傅,那也定是年紀極大的。”
喜晴點頭:“也對!咱們以前的夫子就挺老的。”
腦子里想象了一下太傅跟李玄堯秉燭夜談,再聯想了一下斷袖之癖。
那春宮圖上的小人立馬在江箐瑤的腦海里換成了太子和太傅。
五官擠在了一起,江箐瑤嫌棄得不得了。
她抱著手臂,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別碰我,別碰我,以后可千萬別碰我!”
同一片春陽青空下,李玄堯那邊感到耳熱發癢,白隱那邊則接連打了個幾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