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下午三點,省城萬元市民政局辦事大廳里,暖黃色的燈光灑在排隊人群的臉上,空氣中彌漫著新婚的喜悅。
聞哲穿著一套嶄新的、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左手自然地攬著身旁的安琪,她一襲米白色連衣裙,長發挽成優雅的發髻,嘴角噙著藏不住的笑意。
“人不算多,咱們前面還有兩對吧?”
安琪側頭看向聞哲,聲音輕柔,最是喜歡看他眉宇間又多了幾分沉穩豁達,還有看向她時,眼神依舊溫柔如初。
聞哲點點頭,目光掃過大廳里的指示牌,結婚登記專柜前的隊伍井然有序,與不遠處偶爾傳來的爭執聲形成鮮明對比。
“別急,慢慢來。”
他輕輕拍了拍安琪的手背,又小聲說:
“我呀,還是擔心安老還有安部長知道后,該發多大的火。”
安琪瞪了他一眼,嗔道:
“本小姐都不怕,你這樣子,嘿嘿,怎么一點殺伐果斷的樣子也沒有了。”
聞哲苦笑道:
“哎呀,我的大小姐,殺伐果斷同這事有關系么?”
安琪說:
“別一副苦樣子,今天是我們的好日子哩。”
聞哲故意挺了挺身子,
“遵命!”
他的視線無意間落在斜前方的一對男女身上,那女人的側臉有些眼熟,身形和輪廓像極了一個他以為早已從生活里徹底消失的人。
就在這時,爭執聲陡然拔高,尖銳的女聲劃破了大廳的寧靜:
“房產證上必須加我的名字!不然這婚沒法結!我跟你三年,連個保障都沒有嗎?”
聞哲腳步一頓,這個聲音似乎有些耳熟,是于依!
他下意識地停下腳步,安琪也察覺到異樣,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只見四年未見的于依穿著一身略顯浮夸的紅色套裙,妝容精致卻掩不住眼底的焦躁,正對著身旁的男人發脾氣。
那男人穿著格子襯衫,戴著黑框眼鏡,看起來老實本分,此刻正皺著眉,語氣帶著無奈:
“依依,咱們之前不是說好的嗎?房子是我父母付的首付,婚后一起還貸款,加名字的事…… 我得跟我爸媽商量。”
“商量?商量什么!”
于依拔高了音量,引得周圍人紛紛側目,
“當初你追我的時候怎么不說商量?現在要領證了,你跟我提商量?還有彩禮,之前說的三十八萬,必須加到五十八萬!我弟還欠著銀行十多萬塊欠款,你得幫他還了,不然我爸媽那邊我沒法交代!”
男人臉色瞬間漲紅,聲音也提高了幾分:
“于依,你別太過分了!五十八萬彩禮,再加上幫你弟還十萬,我家根本拿不出這么多錢!你要是真心想跟我過日子,就不能互相體諒一下嗎?”
“體諒?我體諒你,誰體諒我?”
于依雙手叉腰,眼神里滿是不屑,
“我跟你說,今天這三個條件少一個,這證我就不領了!你自己看著辦!”
她說著,轉身就要走。
男人急了,上前拉住她的胳膊:
“于依,你別鬧了,有話好好說行不行?這都到民政局了,別讓別人看笑話。”
“笑話?我于依的事,輪得到別人說三道四嗎?”
于依用力甩開男人的手,目光掃過周圍圍觀的人群,當她的視線落在聞哲身上時,整個人猛地僵住,臉上的怒氣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錯愕。
四年時間,于依似乎沒什么太大變化,只是眼角多了幾道細紋,曾經的潑辣里添了幾分滄桑。而聞哲,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在民政局被她和家人圍堵、凈身出戶的銀行小職員,如今的他,身著正裝,氣質沉穩,身旁還站著優雅大方的安琪,渾身上下都透著從容與底氣。
四目相對,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聞哲心中五味雜陳,當年離婚時的狼狽、爭吵、嘲諷還歷歷在目,可此刻再看到于依,那些情緒早已淡去,只剩下一種物是人非的感慨。
他輕輕拍了拍安琪的手,示意她稍等,然后邁步朝著于依走去。
于依看著走近的聞哲,嘴唇動了動,卻半天說不出話來。她怎么也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以這樣的方式跟聞哲重逢。
當年聞哲離婚后不久就升任長寧分行行長,后來又一步步走上領導崗位,這些消息她偶爾從別人口中、從電視上得到他的消息。她心里既有不甘,又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情緒。可她從未想過,再次見面,自己會是如此狼狽的模樣,在民政局跟未婚夫為了彩禮、房產爭執不休,而聞哲卻早已事業有成,身邊還有了佳人相伴。
“好久不見,于依。”
聞哲先開了口,語氣平靜,沒有絲毫嘲諷,只有淡淡的問候。
于依深吸一口氣,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只是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聞哲…… 好久不見。你…… 你也來領證?”
她的目光落在聞哲身旁似曾相識的安琪身上,眼神里閃過一絲羨慕,又很快掩飾過去。
安琪也跟著走了過來,對著于依禮貌地點點頭,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站在聞哲身邊。
聞哲點點頭:“嗯,跟安琪一起來的。你呢?準備領證了?”
他沒有提剛才的爭執,給于依留了幾分面子。
于依眼神閃爍了一下,看向一旁的男人,語氣有些不自然:
“嗯…… 還在商量一些事情。”
這時,那男人也走了過來,疑惑地看著聞哲,小聲問于依:
“依依,這位是?”
于依猶豫了一下,介紹道:
“這是我…… 以前的朋友,聞哲。”
她刻意避開了 “前夫” 這個稱呼,似乎不想讓男人知道她的過去。
聞哲沒有在意,畢竟兩人早已是陌路人。
于依聽到這話,眼圈微微泛紅,心里的委屈和不甘卻忍不住涌了上來。這些年,她換了幾個男朋友,卻始終沒能找到一個真心待她、能給她想要的生活的人。眼前的這個男人,老實本分,卻滿足不了她對物質的要求;而曾經被她嫌棄是 “垃圾股” 的聞哲,如今卻成了她高攀不起的存在。命運的諷刺,莫過于此。
安琪看了一眼于依的削瘦的背景,小聲說:
“看她剛才那樣子,好像過得不太好。”
聞哲嘆了口氣:
“路是自己選的,后果也得自己承擔。當年她要是能踏實過日子,別那么貪慕虛榮,也不至于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他頓了頓,轉頭看向安琪,眼神溫柔,
“不過也好,至少讓我明白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安琪臉頰微紅,身體靠在聞哲的肩膀上,輕聲說:
“我們會一直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