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志寧稍微安定下來,說:
“我現在沒有什么說的,我要你們把我的手機、電腦還回來!”
聞哲鄙夷的看了看他,不慌不忙地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著樓下熙熙攘攘的街道。晨光中,縣城的輪廓漸漸清晰,遠處的山巒籠罩在薄霧里,宛如一幅水墨畫。他深吸一口煙,吐出的煙霧在窗前氤氳散開:
“劉少,省廳要收你的手機和電腦,是為什么你不清楚?那是因為蔣大敢把你拖進了一樁非常重大的盜墓、走私文物的刑事案件里,按照量刑,蔣大敢是無期到死刑。我告訴你,你家里收藏的那些東西,隨隨便便可以讓你去坐牢。
“梅主任,讓警方把劉少的手機、電腦還給他。”
梅江濤答應了一聲,就出去了。
聞哲說:
“劉少,你覺得你爸接到電話會怎么做?是保你這個不成器的兒子,還是保他自己的政治前途?你在國外待了這么多年,應該明白,有些賬,算起來比你們玩的金融游戲復雜多了。”
這句話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劉志寧心頭。他癱坐在沙發上,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沙發扶手的皮革。沉默了片刻,他突然暴起,抓起桌上的水晶煙灰缸朝聞哲砸去:
“你他媽少在這兒危言聳聽!我爸不會不管我的!”
煙灰缸擦著聞哲的耳邊飛過,在墻上砸出一個凹痕。
聞哲卻依舊神色平靜,慢條斯理的說:
“劉少,你這是襲擊國家干部。本來還有商量的余地,現在......”
劉志寧喘著粗氣,說:
“可是你是在陷害我!我不會放過你的。”
聞哲站了起來,輕蔑的說:
“劉志寧,你真是蠢。我要害你,犯的著現在在這里同你費話?我要害你,會要求省廳刑偵總隊的領導把你們留下、而不是帶走?我要害你,你們考察團集體嫖娼的事,今天早上就可以上頭條新聞了。
“劉志寧,不要以為你的出身,就有資格同我平起平坐的說話。告訴你,你們考察團十一個人,除了林婉儀,你們十個人,現在就可以關到拘留所里去!你難道不清楚?”
劉志寧的情緒從劇烈的掙扎,到漸漸停下,眼中的瘋狂也被惶恐取代。
他大口喘著粗氣,還是不服氣的說:
“你想怎么樣?說吧,要多少錢才能放過我們?”
聞哲重新坐下,雙腿交疊,目光如炬的盯住他,說:
“劉少,你還真是豬油蒙心了。竟然敢在這里同我談用錢交易?
“蔣大敢盜墓走私,戴定安包庇縱容,你們這些所謂的‘貴賓’集體嫖娼作樂,把扶云縣搞得烏煙瘴氣。現在事情鬧大了,驚動了上面,你覺得還能像以前那樣事事都能用錢擺平么?真是笑話!劉志寧,是我太高看你了嗎?”
聞哲說著,把茶幾上的文件夾丟給了劉志寧。
“那你自己好好欣賞一下吧。”
劉志寧接過來打開,才翻了幾頁,里面有除和林婉儀之外的考察成員對自己嫖娼行為的審問記錄和本人的簽名,殷紅的指印讓劉志寧的眼睛生痛。
“蔣大敢的犯罪性質有多嚴重,你不會不明白吧?”
劉志寧不蠢,只是驕橫慣了。
他的臉色也灰白了,嘴唇顫抖著,喃喃道:
“聞、聞市長,那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很簡單,配合調查,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包括你和蔣大敢的交易細節,還有哪些人參與其中。這是蔣大敢的供詞,說你接受了他多少古董,你看看,簽字確認一下吧。”
聞哲從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推到劉志寧面前,
劉志寧盯著那份文件,仿佛看到了一條毒蛇。他搖頭如撥浪鼓:
“我不能簽!一旦簽了,我這輩子就完了!”
“不簽?”
聞哲冷笑一聲,說:
“劉少,我不知道你到底有沒有參與蔣大敢文物走私海外的事,但有一點可以去查,就是他的資金走向。就讓省廳查查你這些年在國外的資金往來。聽說你在開曼群島有幾個賬戶,里面的錢來歷可不太干凈吧?還有你名下的幾家空殼公司,又是做什么生意的?你也不會以為,這些事對你家里的人沒有任何影響吧?”
劉志寧的臉色變得慘白,冷汗濕透了后背的襯衫。
他一下子跌坐在沙發上,垂下頭,雙手插入頭發里。過了許久,才抬頭,起身一步跨到聞哲面前,抓住他的手,聲音帶著哭腔說:
“聞書記,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給我一次改正的機會吧!我、我什么都聽你的!只是、只是這些事能抹過去,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做的一切,雖然沒有得到家里勢力的直接助力,但是如果沒有家里勢力的影響力,他什么也做不了。高處不勝寒,哪個高門家族沒有列對頭?如果真的要追究起來,誰能保證他做的這些事,不是反噬自己家族權勢的利器?
聞哲不著痕跡地抽回手,明白這些“衙內”們,平時個個心高氣傲、目空一切。可是有幾個人是見過真陣仗的?他拿起煙,抽出兩支,一支給了劉志寧,自己點了一支,語氣緩和下來:
“劉少,識時務者為俊杰。我說了,如果公事公辦,根本用不著我出來來同你談。你有關系擺平這一切也好,或者聽天由命的接受受理也罷,跟我無關。頂多,你們給我們縣鬧了一個笑話而已。所以,你現在配合,還來得及。我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大家都不好看。”
劉志寧顫抖著拿起筆,在認罪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放下筆的瞬間,如放下兩百斤啞鈴一樣,癱在沙發上,眼神空洞無神。
聞哲滿意地點點頭,拿起打火機,給劉志寧點了火,起身準備離開,說:
“劉少,好好休息。后續的事情,會有人來跟你對接。對了,還有件事要提醒你。蔣大敢交代,除了那尊佛像,你還拿了一對宋代官窯瓷器。如果我是你,就會主動把東西交出來,爭取寬大處理。”
劉志寧渾身一震,差點從沙發上滑下來。忙說:
“聞書記,你教教我怎么辦?我可不想再同蔣大敢這個王八蛋有什么瓜葛了!”
聞哲重新坐回沙發,說:
“劉少,我有個建議,你看看行不行?”
“您說、您說。”
“蔣大敢的事馬上就會曝光的。別的罪名先不說了,光盜挖古墓,并走私販賣文物這一條,他也要在牢里終老了。對馬口一條的古墓,我是有一個想法,要建立一個‘扶云兩晉皇族古墓群博物館’的。劉少,保護國家的古代文化,是功在千秋的善舉。你們這次考察,有沒有興趣牽頭,發起一個基金,用于這項工作?”
劉志寧的眼睛也是一亮,他知道,這個事雖然難度不小,可是要真的干起來了,不但積德,而且能把這次扶云之行的污點全部抹平了。
“聞書記,我愿意牽頭做這個基金!”
劉志寧猛地坐直身子,眼中燃起久違的光亮,
“但具體該怎么操作?需要多少資金?還有,其他考察團成員未必愿意配合......”
聞哲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說:
“這是我臨時的一個初步的想法。建立和運營博物館,是一個非常巨大的投入。我們慢慢來,我的意思是通過建立這個基金會,盡早把今天的事擺平了,你們在外界也有一個好的聲譽。蔣大敢肆無忌憚的盜墓,你們卻致力于保護古墓,這么鮮明的對比,足以讓你們擺脫目前的窘境。
“至于其他考察團成員,你不用擔心,他們心思都是一樣的,都想盡快把事情擺平。你出面牽頭,我會暗中協調,保證他們配合。”
劉志寧點點頭,他已經完全平靜下來,問:
“聞書記,您這么幫我,就不怕被人說閑話?畢竟,我......”
“劉少,”
聞哲打斷他的話,語氣沉穩而堅定,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這么做,一是為了保護文物,二是為了扶云縣的發展。但我也有多個朋友多條路的想法,這一點我不隱瞞。說白了,你們考察團里所有人的關系,都是寶貴的資源。不是么?”
劉志寧咬咬牙,下定決心:
“好!我干!聞書記是爽快人,你這個朋友我交了!不過,我需要些時間聯系其他考察團成員,說服他們出資。還有,我在金融圈有些朋友,或許能拉來更多贊助。”
“沒問題,你們先拿出一個草案,直接同朱小亮副縣長對接。如果方案可行,我們就在萬元召開基金籌備的新聞發布會。到時候,我們會邀請省文物局、文旅廳的領導出席,給你們站臺。劉少,這個機會希望你們珍惜。你這個朋友,我也認了。”
聞哲說著,伸出手,同劉志寧一握,轉身就走了。
看著聞哲離去的背影,劉志寧忙從脖子上扯下紅絲繩子。上面系著那塊從死人嘴里掏出來的玉蟬,狠狠的甩到墻角,自己沖進洗手間,先是干嘔的一陣,又用毛巾死勁擦著脖子,幾乎上擦下一層皮了。
許久,才回到客廳,掏出手機,手指懸在通訊錄上方遲遲未落。他清楚,要讓那些平日里趾高氣揚的公子哥掏出真金白銀,絕非易事。更何況,他們之間因為這次嫖娼事件,關系早已變得微妙。
正當他猶豫時,手機突然響起,是考察團成員之一的張平沅打來的。
“志寧,你那邊什么情況?聞哲找你談了什么?是不是這個王八蛋做的局要坑我們?”
他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焦慮。
劉志寧深吸一口氣,決定先試探對方態度:
“平沅,聞哲不至于這么下作。再說這事鬧大了,對他有什么好處。特馬的只怪我們交友不慎,讓蔣大敢這個王八蛋給牽連了。聞哲給我們指了一條路......”
他將建立基金的事大致說了一遍。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平沅才開口:
“草!這是姓聞的在敲我們的竹杠嘛!聽起來倒是個好主意,可誰知道這是不是聞哲的圈套?萬一錢投進去打了水漂,咱們豈不是雪上加霜?”
不會的!”
劉志寧急忙辯解,
“他聞哲也就是要政績唄,給他自己臉上貼金。
“你想啊,如果基金真能建起來,博物館落成,咱們就是功臣。”
“話是這么說......”平沅還是有些遲疑,
“這樣吧,我們都去你的房間,一起議一議。先問問大家的意見。特馬的,我們上哪找那么多錢?”
“不,我們先同招商局的呂局長聯系,搬回縣委招待所去住。這個鬼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呆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