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張鶴壽對王玉提出的復興書院街的方案沒有什么興趣，適時的退出了這個項目。聞哲也能理解，商人嘛，在商言商是正常狀態。而王玉，多少夾帶著個人感情成份。
幾天后，市政府常務會議室座無虛席。聞哲坐在主位，主持市長辦公會。會議就是專題討論對書院街的修復和搬遷到鳳展坪的方案。魏敬武作為副總指揮，也列席了會議。望著一大半陌生的市政府領導的臉，想到自己過去的輝煌，魏敬武心里也生出許多感慨。
聞哲說：
“剛才老領導敬武同志介紹了情況。這段時間，敬武同志一心撲在書院街的改造規劃上，連吃住都在長寧書院。老市長這種為我市重點工作盡心盡力的精神，值得我們大家學習呀。”
一時間，會議室內響起一片掌聲。
魏敬武很是動容，忙起身答謝。
他面前攤著鳳展坪的航拍圖和篁嶺模式的資料匯編、新打印的《書院街居民戶數統計表》，上面用紅筆圈出了老年住戶和商戶的比例。
住建局局長李志強打開電腦，把鳳展坪安置房的初步規劃圖投在了大屏幕上。
“下面，由我代表住建局，向各位領導具體匯報一下工作方案的設想，請審議。”
大家的目光看了一下聞哲。他們對篁嶺模式早有耳聞，但長寧書院街的歷史地位特殊，貿然借鑒難免有風險，心里多少有些打鼓。
李局長站起身，指向屏幕上的規劃圖：
“之前我們定的‘修舊如舊、原址回遷’方案，遇到兩個難題：一是老街部分院落地基沉降，回遷后修繕成本過高；二是商戶想要擴大經營，原址格局受限。梁林先生考察時提醒我們，‘古建保護不是困守，是讓傳統適應現代生活’。所以我們局提議，書院街核心區完全保留，居民和商戶整體搬遷到鳳展坪。擬在鳳展坪新建一個‘文星社區’，老街只保留部分原住民經營傳統業態。”
“鳳展坪？”周志強立刻翻到統計表的最后一頁，“那里現在還有三十多戶村民，加上書院街的兩百一十戶，總共要建兩百四十套安置房，坡地能容得下嗎？”
李志強上前點擊鼠標，屏幕上出現錯落有致的建筑群，說：
“我們采用階梯式布局，順著坡地建六層電梯洋房，底層架空做停車庫和社區服務中心，容積率控制在1.2，比老城區還低。而且每套房子都設計了觀景陽臺，從家里就能看到長寧書院的飛檐翹角，保留居民的情感聯結。”
他頓了頓，補充道，“鳳展坪的原有村民，我們采用‘拆一還一’的政策，額外補貼搬遷費，已經和村委會初步談過，大家都很支持。”
“商戶怎么辦？”古中平提出關鍵問題，
“敬仁書店、大明早餐店這些老字號，要是搬到新社區，客源會不會受影響？”
魏敬武說：
“各位領導手上的議題上也有，我省著名的點石集團，會全額修建文星小區，當然，同時拿到修復后的書院街的五十年經營權。對老街我們規劃了‘前店后坊’的業態，保留二十家核心老字號原址經營，政府補貼租金和修繕費；其他商戶可以選擇在文星社區的臨街商鋪開店，享受三年稅收減免。同時我們會開通書院街到鳳展坪的接駁電瓶車，十分鐘一班，游客和居民往來都方便。”
他拿起一份細則，“就像贛省饒州篁嶺的天街商鋪，既保留了古村的商業氛圍，又讓村民在新區有了穩定收入。”
大家看著細則里的“老字號保護清單”，上面把敬仁書店的“傳薪”匾額修復、大明早餐店的傳統幌子制作都列了進去，都不禁點頭。
江壯副市長說：
“這個思路比原址回遷更周全。像魏敬仁一直擔心書店回遷后沒法擴建，現在老街保留老店做展示，新區開分店做經營，兩頭都能兼顧。”
聞哲手指在航拍圖上輕輕敲擊，目光落在鳳展坪與書院街之間的江面上，說：
“這里要建一座景觀橋，連接新舊兩區，橋體設計成宋代風格，和書院的規制呼應。”
他抬眼看向眾人，“還有一個關鍵問題，興建文星小區可以由點石集團公司出，但是修復書院街的資金從哪里來？”
江壯說：
“我們已經和省文旅集團談過，他們愿意投資參與老街的活化運營，資金占比40%；剩下的60%由市財政和專項債解決。而且既然鳳展坪的安置房建設由點石集團承擔，采用‘以經營權換建設權’的模式，由點石集團墊資建設，大大減輕我市財政資金壓力。”
市長辦公會的討論也很順利，大家見竟然有王玉這樣的企業家，竟然把贏利的時間放在十年以后，也要做這個項目，政府基本沒有成本上的壓力，連支持基金，梁林教授也會向省、國家文保部門去爭取。
這些人均想到劉明亮的舉報信中，說聞哲同王玉間如何如何，也不禁心里有些遐想。
古中平感嘆了一番，說：
“既然如此，我提一個建議，就把整個鳳展坪的地塊，交由點石集團籌劃。哦，大家不要誤會，我是說‘籌劃’。什么意思，就是市政府在整體開發鳳展坪時，除了點石公司修建還建房需要的土地之外，其他的土地在規劃上，最好征得點石公司的意見，如此，在全盤規劃上，今后更好一些。”
杜芳霖現在是常委副市長，說話的份量自然也重了幾分，她說：
“我贊成古市長的建議。對這些急公好義的企業家、企業，我們就是要大力的支持和給予實質的幫助。不過這里有一個問題，書院街的居民的搬遷意愿，是不是有那么強烈，就是說我們的規劃，要建立在書院街居民自愿的基礎之上。”
周志強副市長也說：
“是的，這畢竟不是拆遷，而整體的搬遷，有些政策的把握不是那么好掌握。如果有不愿搬遷的居民，又怎么辦？這里有一個預防群體事件的問題。我們還是要慎重，多考慮可能出現的問題。”
其他市政府領導也認同周志強的觀點。大家也不愿意看到，一件好事最后弄出群體事件出來，那就麻煩了。
會議的結果，一是同意由點石公司全面負責書院街改造后的經營管理；二是對搬遷工作要做好民意調查后才啟動鳳展坪的新小鎮建設的動議。
聞哲知道大家的想法是對的，誰也不想看到一件好事卻最終落下許多矛盾和問題，甚至是群體事件。
會后，聞哲帶著梅江濤，坐上陳東門開的車，直奔鳳展坪。他也認為周副市長的觀點是對的，居民們世代居住在書院街，憑什么要搬遷呢？
站在半山腰明代就有的觀景臺遠眺，這片緊鄰書院街的坡地豁然開朗。背靠青山，前臨碧江，與長寧書院隔江相望，正是梁林茶敘時提及的“藏風聚氣、進退有度”之地。
梅江濤、陳東門跟在市長身后，聞哲轉頭對他們說：
“贛省饒州的篁嶺把古村留在原地，居民搬到山腳下新建社區，既保了文脈又安了民生，這個思路我們在修復書院街時也能借鑒。”
聞哲指著坡地間的村落遺址，說：
“這里離書院街直線距離不到一公里，走路一刻鐘就能到，居民既能守著老街的根，又能住上新房。”
梅江濤展開隨身攜帶的地形圖，標記出鳳展坪的等高線：
“聞市長，這里地勢比書院街高五米，不會受汛期江水影響，而且周邊有現成的市政管網接口，建安置房能省不少成本。就是坡地開發需要處理邊坡，得請地質專家過來評估。”
“地質隊明天就到，同步讓規劃院拿出初步方案。”
聞哲蹲下身，撿起一塊風化的青石，“梁先生說古建的生命力在于‘活態傳承’，要是為了修老街把居民全散了，那老街就成了沒有煙火氣的空殼子。篁嶺的精髓就是‘景村共生’，我們要做的就是把這個模式落到長寧的土地上。”
可方案公示的第二天，書院街就炸開了鍋。
聞哲帶著魏敬武到老街走訪時，李守業老人攥著公示單堵在街口：
“聞市長，之前說的‘原址回遷’，怎么突然變成整體搬遷了？這不是出爾反爾嗎？”
周圍十幾個居民跟著附和，有人舉著“要守祖宅”的紙牌，還有商戶把營業執照拍在八仙桌上：
“搬去新區誰還來買我的筆墨？老街沒了人，我們這些老字號也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