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市公安局大禮堂的穹頂掛著盞水晶吊燈通明，燈光透過兩側的落地窗，在暗紅色地毯上投下長條光斑。禮堂內座無虛席，深藍色警服整齊排列，肩章上的銀星與金杠在光線下泛著冷光。
此次參加任職大會的，全是市局三級警督及以上相關干部，從各支隊支隊長、政委，區縣分局局長、政委，派出所所長、教導員，到市局機關科室負責人，共三百二十七人。
主席臺上目前是空著的，只有五個座位。局領導班子，除去已經被正式逮捕的夏堅城，可是有十個哩。
臺下的人在小聲議論著。
“聽說新調來的副局長是從鼎元新區過來的？”
“是，叫齊童葦，好像之前在扶云時就破過挺大的案子。”
“就是偷挖稀土礦、盜挖古墓販賣古文物的那幾個案子。”
“扶云那地方窮，能有什么硬角色？再說了，副局長任職大會，按規矩有張局和組織部干部處處長來宣布就夠了，今天怎么連禮堂都清場了？”
“你沒看通知嗎？要求所有人提前十分鐘到齊，手機統一上交，這規格也太高了……”
“別亂說話，聽說這是個狠角色，不好惹。”
……
議論聲隨著禮堂主席臺上后門的推開戛然而止。
率先走進來的是副市長兼公安局局長張志原、政委劉方平，和市局班子全體成員。他們一進門，這立即分開，走在通道的兩側。
原本輕微騷動的禮堂瞬間鴉雀無聲，只聽見過道里的一片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讓人不敢出聲。
張志原一個手勢，會場的全體人員齊刷刷的起立，隨后跟著張市長一齊熱烈鼓掌。
一個副局長到任，即便是主持工作，至于這么隆重嗎？
緊接著出現的，居然是市委副書記、市長聞哲！后面是市委常委、市委組織部部長王中偉！他們身后，是一身嶄新警服、佩戴一級警督銜的齊童葦。
“聞市長怎么來了？”
差不多所有的人臉上滿是一臉的不可思議的震驚。
按宣布干部任免的慣例，公安局副局長的任職，最高規格也只是分管政法或者公安的副市長出席，市長、市委組織部部長親自到場，這是從來沒有過的。
在張志原的親自引導下，聞哲居中而坐，左右分別是王中偉、張志原，齊童葦、市委組織部干部處處長。其他局領導，全部到臺下第一排就坐。
張志原一揮手，臺下的人齊刷刷的坐下。頓時一片肅靜。
張志原看看聞哲，見聞市長輕輕點頭，要他開始。就打開話筒，說：
“同志們，今天，我們市局非常榮幸的迎來了市委副書記、市政府市長聞哲同志、市委常委、市委組織部長王中偉同志等領導的到來，還有就是我們迎來了市局新的領導的班子成員。下面，先請市委組織部干部處楊光鋒處長宣讀市委相關干部任命決定。大家歡迎！”
在一片熱烈的掌聲中，楊光鋒打開文件夾，鄭重的宣讀：
“經市委研究，并報省公安廳同意，任命齊童葦同志為長寧市公安局黨委委員、黨委副書記、副局長，免去其鼎元新區公安直屬分局黨委書記、局長職務。特此通知。”
聞哲帶頭鼓掌，臺下又是一片熱烈掌聲。
齊童葦微微有些激動，起立敬禮后才坐下。
張志原等掌聲平息，才說：
“請齊童葦同志表態發言。”
齊童葦不像剛到一個新單位上任的領導，開始總是笑瞇瞇的。此時又是一副冷冰冰的臉，他打開話筒，說：
“感激市委市政府、省廳黨委的信任，感激長寧市局同志們的支持。我一定不負期望、不辱使命，恪盡職守，同以張市長為班長的市局班子同志和全局同志一起，排除萬難，爭取更大光榮。謝謝！”
臺下又是一片掌聲。大家心里都在想，這個齊童葦，這副模樣，是個油鹽不進的狠人呀。
張志原又說：
“下面，請市委常委、市委組織部部長王中偉同志說話。”
王中偉說：
“齊童葦同志來市局工作，是市委市政府進一步加強市局班子力量的一大舉措，也是清除夏堅城流毒的一大舉措。齊童葦同志，此前長期在基層一線工作，功績卓然。曾獲‘全省優秀人民警察’稱號，多次榮立二、三等功。主辦過扶云縣‘蔣大敢黑社會性質組織案’等重大案件……”
他將齊童葦的履歷細說的一遍。
臺下的人的聯想就多了不少。聞市長和組織部長同時到場，這背后的信號太明顯了。
大家不時看看臺上的張志原，見他雖然臉色如常，還時常微笑，但許多人都知道之前張志原曾向市委推薦自己的老部下接任副局長，現在齊童葦“空降”，還帶著這樣高的規格，顯然是市委對市局現有班子的工作并不滿意。
王中偉說話完畢，張志原說：
“下面，讓我們以最熱烈的掌聲，歡迎市委副書記聞哲市長作重要指示！”
一片掌聲，似乎要刮起一陣風。
聞哲打開面前的話筒，禮堂里瞬間一片肅靜，如一切都凝固了一樣。
聞哲先喝了一口茶，慢慢掃視了臺下的干部們，說：
“長寧最近的治安情況，大家心里都清楚。以望岳街拆遷糾紛為首，出現了強攬工程、多起商戶被暴力威脅的案子，報上來的多，破掉的少，群眾的投訴信堆了我一辦公桌。”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重錘敲在每個人心上，第一次來市局的聞市長，是一句客套話不講、一點面子也不給呀。
張志原的臉更沉了，這些問題他不是沒管，只是里面的內幕太深了。盛泰背后的關系網太大，他幾次想動，都被上面壓了下來。
聞哲說：
“齊童葦同志在扶云縣、鼎元新區的時候，啃下了不少硬骨頭。市委把他調過來，就是希望他能帶來新的作風，新的辦法。”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掃過全場，語氣陡然加重，
“我知道，我同中偉部長今天來，許多同志會感到意外。不錯，我今天來、中偉部長今天來，一是為齊童葦同志站臺，讓大家知道，市委支持敢干事、能干事的干部；二是想告訴大家，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誰要是捂著問題、護著圈子，不管他位置多高、資格多老，市委都不會姑息。”
這話一出口，臺下徹底安靜了。所有人都明白，聞市長的話不僅是說給齊童葦聽的，更是說給張志原，說給市局所有干部聽的。之前市局里流傳的“張志原跟盛泰走得近”、“部分支隊不敢查硬茬”的傳言，看來市委早就知道了。
有人悄悄松了口氣，也有人面露緊張。
聞哲說：
“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對長寧市局、對張志原同志、對齊童葦同志，對全體市局同志，提三點要求。”
臺上臺下所有的人，都提筆記錄。
“第一，絕對服從市委和市局黨委的領導，市委市政府指向哪里，就要打到哪里，絕對不準陽奉陰為；第二，辦案只看證據，不管背后是誰；第三，要以夏堅城案為鑒，狠抓作風、狠抓警紀、狠抓重案要案。謝謝大家！”
掌聲之后，大會結束。
聞哲拒絕了張志原請他視察市局大樓的請求，說：
“志原同志，童葦同志剛到，你多帶帶他，市局的工作還是要靠大家一起做。”
張志原連忙點頭：
“請聞市長放心，我一定配合童葦同志的工作。”可他看向齊童葦的眼神里，卻藏著一絲復雜，有不服，有警惕，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