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杜芳霖的辦公室剛沏好的碧螺春還冒著熱氣,桌上的座機就響了。光向陽的秘書小李聲音有些急切:
“杜市長,光書記請您現在就過來一趟?!?/p>
杜芳霖有些奇怪,雖然她是光書記從省財政廳要來的,但一個副市長、一個市委書記,其實工作上有交集的地方幾乎沒有。市委書記一般并不過問市政府的工作,要問,上面還有市長、常務副市長哩。
“好的,我馬上到,知道書記找我什么事么?”她小心的問一句。
“不好意思,我也不清楚,您來了就知道了?!?/p>
杜芳霖拿起筆記本,理了理熨帖的西裝外套,走出辦公室。對秘書余淑蘭說:
“叫車,去市委?!?/p>
她應該往東走,那里一部電梯最近,可是想了想,又走西邊,因為聞哲的辦公室就在那邊。
她走進梅江濤的辦公室:
“梅主任,市長在么?”
聞哲忙站起來說:
“在,秘書長也在,您等一會行嗎?”
“我就問市長一句話,一分鐘?!?/p>
杜芳霖有些女孩子似的調皮,歪著頭笑道。
梅江濤笑著點點頭,在里間的門上敲了兩下,推開門。
“對不起,聞市長。打擾一上,杜副市長說有個急事要向您匯報。”
坐在辦公桌前的聞哲有些意外,點點頭:
“那請杜市長進來。”
梅江濤身后的杜芳霖已經進了門:
“不好意思,打擾市長、秘書長了。我有個事同聞市長說一下。”
黃瑞慶笑著起身,說:
“正好,我喝口茶?!北阕呦蛲忾g梅江濤的辦公室,順手把門關上。他知道,杜芳霖沒有急事,也不會如此魯莽的打斷市長同談話。
聞哲指著沙發說:
“芳霖同志,坐下說。”
杜芳霖搖搖頭,說:
“就一句話的事,光向陽書記突然找我,不知道是什么事,聞市長知道么?”
聞哲臉上沒有任何變化,但是心里已經猜到了是什么事,卻笑道:
“呵呵,書記的事,我怎么知道?肯定是好事了。你匆匆忙忙的,就這個事?”
杜芳霖在聞哲的臉上認真看了看,相信聞哲是不知道,就笑著說:
“不知道算了,我走了。有什么事,我會向你報告的?!闭f著,轉身走了。
聞哲看著她修長的背影,知道光向陽對昨天晚上自己的提議,一直耿耿于懷。叫杜芳霖過去,估計是勸退她,不要接受常委候選人資格的。但是,他不能說什么,事情到了這一步,他也沒有把控走向的辦法了。要點破這一層關系,鼓勵杜芳霖參加選舉,那就是有“小團伙”的嫌疑了,反而落人話柄。
黃瑞慶進來,先給聞哲加了茶水。
聞哲拿起煙盒,指著沙發說:
“那些事不急,你坐一下,我給你說個事?!?/p>
黃瑞慶一愣,也猜出個七七八八。
聞哲抽出兩支煙,滾給黃瑞慶一支,自己點了一支,把打火機推給黃瑞慶。
“昨天晚上常委會的事,你還不知道吧?”
聞哲吸了一口煙,把常委會上的事一一說了,但對議事過程和會上常委們的發言,還沒有透露,這是起碼的紀律意識。其焦點自然是對杜芳霖的提名,對周則的推薦。
“秘書長,你來分析一下,書記今天是什么反應?”
黃瑞慶看看聞哲,現在聞市長是位高權重,雖然他不是擺官威的人,可是身上的氣場卻越來越強大,真有點不怒自威的氣派。黃瑞慶再也不敢以平常心待之,而是小心的一笑,沒有說話。
聞哲看他一眼,笑道:
“黃秘書長,你可是有些生分了呀,這會影響你的分析、判斷的能力的。請你來干秘書長,就是要得到你擅長的分析問題的能力支持嘛。一個沉湎于日?,嵥榈拿貢L,就浪費你的一身本事了。如果你都不跟我說真話,我豈不要成為孤家寡人了?”
黃瑞慶趕忙一笑,說:
“謝謝聞市長的信任,我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我突然想起顧書記以前對你的評語,領導眼光還是很準的?!?/p>
聞哲一笑,說:
“哦?我倒是想聽聽是什么?”
“顧書記說你是‘公心對事,忠恕待人’,你應該是知道的吧?他還有一句話,說你是‘長于謀事,拙于謀身?!?/p>
聞哲一怔,卻笑道:
“這么高的評價?簡直就是大公無私的另一個說法嘛,我可不敢愧領顧書記這么高的評價呀?!?/p>
說著,聞哲靠在沙發上,目前自己的處境,讓他愈發懷念在顧書記領導下工作的歲月。自己只管率直而為,有什么阻礙、壓力,顧書記總能化解于無形。
黃瑞慶遞給聞哲一支煙,給他點了火,笑道:
“顧書記在贊揚你的同時,何嘗不是一種感嘆和規勸!”
聞哲目光一閃,看著黃瑞慶。
“聞市長做事的風格,當得起大公無私四個字,可是顧書記說的‘謀身’,并不是說要謀私,而是遇事善于保護自己,己身不保,何以謀事,又何心謀遠?”
聞哲看著閃爍不定的煙頭,起身拿起旁邊的暖壺,給黃瑞慶的茶杯里加水,黃瑞慶忙要接過暖壺,聞哲搖搖頭,說:
“秘書長是肺腑之言,望你教我!”
“聞市長,從常委會上的這個決定,我可以推測的到會上發生了什么,我就不多說了。但是,有兩點是光書記忌憚的,一是可能會出現周副市長或者劉光明落選的局面,如果是杜副市長落選,反而很平常無奇了。何況,光書記未嘗不明白,你針對的就是劉光明,就是要讓他落選!”
聞哲一笑,說:
“秘書長果然目光如炬、入木三分呀,是的。像劉光明這種只會當官、不能干事的人,我最是厭煩了。你要知道,我在這個市長任上,最重要的當然是工作成績。成績的新的增長點,就在自貿區,現在這個樣子,不要說一年內有增長,三年四年都不見得呀。劉光明有別的長處我不知道,但他管自貿區,肯定沒有戲。所以,他必須拿掉!”
“聞市長說的沒有錯,光書記何嘗沒有看到這一點。但他是書記,全市這么大的盤子,他要通盤謀劃。你們的目標應該是一致的,但是著重點不同?!?/p>
聞哲嘆了一口氣,說:
“我也想找個機會,同光書記交交心,把事談開、說透。相信他能理解”
黃瑞慶說:
“這不是最重要的,光書記忌諱的不光是這一點,或者說這一點不是最重要的?!?/p>
聞哲問:
“最重要的?是什么?”
黃瑞慶笑笑,說:
“當局者迷呀。最重要的,是在常委會上,你的支持率,竟然比光書記還要這!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你算一算,是不是這么回事?連馬書記、古常務這些外來的干部,都是站在你這邊的。事情的對錯已經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人心!
“聞市長,你是飽讀史書的人,知道其中的玄妙所在吧?”
聞哲點點頭,無奈的說:
“自古官場就有‘先做人、后做事’的古訓。唉,這是最無奈、也是讓人最累的。我記得抗倭名將戚繼光,在軍事生涯中,與朝中權貴建立了合作關系,但他的核心是為獲得支持以推行抗倭練兵和軍事改革,并非傳統意義上的結黨營私。這種互動的本質是官場生存策略。無論是與張居正的深度合作,還是與譚綸等文官的協作,出發點,是為了他自己的軍事事業做鋪墊?!?/p>
黃瑞慶笑道:
“戚繼光主動與其他掌握實權的文官建立良好關系,以減少軍事行動中的阻力。譚綸是明代著名的抗倭文官,與戚繼光在浙江、福建抗倭期間多次合作。他不僅向朝廷舉薦戚繼光,還在軍費、兵力調配等方面給予協調。通過頻繁溝通、匯報戰況等方式,爭取文官集團的理解與支持,避免了武將與文官的沖突內耗?!?/p>
聞哲看一眼黃瑞慶,笑道:
“同樣是讀史書,我只會熱鬧,秘書長卻深得真諦呀?!?/p>
黃瑞慶說:
“從動機看,戚繼光的核心目標是實現軍事抱負,而非追求個人政治權力。若不與權貴合作,他的練兵計劃、抗倭行動可能因資源匱乏或朝堂掣肘而失敗。從結果看,這種合作最終轉化為實實在在的國防成果,不僅平定了東南倭患,還鞏固了北方邊防,保護了百姓安危?!?/p>
聞哲點點頭,說:
“以史為鑒,秘書長高見。”
黃瑞慶卻深沉的說:
“就是不知道,書記會怎么勸杜副市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