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哲從文件包里掏出一份裝訂整齊的報告,封面寫著《再接再厲,為推動長寧市高質量發展再創佳績》。
他遞給方明遠說:
“工委辦鄒輝明、梅江濤他們幾個,昨天給我送了個材料,也算是對我們新區一年多的工作的回顧總結吧。要您親自把把關。”
方明遠接在手里,自然明白,在造勢上,聞哲遠沒有萬山寧的優勢。但是從突出政績上另辟蹊徑,卻很高明。他隨手翻了翻,說:
“你既然都認可的東西,就可以用了。省報、市報都要登出來。還有,天潮新聞網不是有記者在長寧嗎?給一份到他們。”
“市長考慮的全面。我還有一個計劃,就是讓新區代表團,在會議閑暇時間,到各代表團,宣傳鼎元新區的旅游資源,請代表們回到各自單位,為我們多多宣傳。”
方明遠哈哈一笑,說:
“好、好計劃。”
方明遠知道,聞哲沒有辦法同萬山寧比聲勢、比熱點。朱惟森、李默林或有意、或無心,都在替萬山寧當背板。
從第二天起,萬山寧的造勢活動就隆重開始。每次朱惟森參加各小組討論或者活動,陪同的,或是光向陽、或是李默林、偶爾是方明遠。但是唯一一直陪在朱惟森身邊的,只有萬山寧。
市電視臺每天滾動播出的“兩會特別報道”,有代表統計過,一個小時的節目,萬山寧的出鏡率,僅次于朱省長,比光向陽書記還要高。而聞哲,幾乎沒有存在感。只有少數幾個鏡頭,就淹沒在人群中了。
但是,就在許多人為聞哲關鍵的時候,新區代表團的“旅游宣傳”,卻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
說是推廣旅游,實則是帶著新區一年來的“成績單”走團,苗繡合作社的就業臺賬、智慧農業的畝均增產數據、同心村搬遷戶的生活照片,尤其是大數據基地帶動的上下游企業清單,都被裝訂成小巧的手冊,送到每位代表手上。
周則副主任帶著合作社的苗族代表阿依去市直代表團時,正遇上萬山寧陪著朱惟森調研“民生提案落實情況”。阿依捧著一疊苗繡圍巾,沒管現場的嚴肅氛圍,徑直走到幾位老年代表面前:
“各位領導,這是我們村繡的,去年靠新區幫我們搭的電商平臺,家家戶戶都賺了錢。聞主任說,以后還要建苗繡博物館,讓更多人知道我們的手藝。”
朱惟森聽了,停下腳步,接過圍巾摩挲了兩下,又看了眼手冊上“同心村人均年收入增長40%”的字樣,眉頭微不可察地動了動。
沒過兩天,天潮新聞網的報道就發了出來。記者沒寫選舉,只寫了鼎元新區的“四個一”:一個讓搬遷戶穩得住的合作社,一個讓企業留得下的產業園,一個讓數據跑起來的政務平臺,一個支撐起長寧市新考點的基地,科技谷。并配了豐富的插圖。
報道末尾沒提選舉,只引了沈履霜老先生的話:
“干部好不好,要看老百姓的日子好不好。不能看干部講的好不好。”
這篇報道在代表群里傳得很快。靖遠代表團的劉永成給聞哲發信:
“你這招‘圍魏救趙’太高明了,比萬書記天天上電視管用。昨天我們團討論,好幾個原本觀望的代表都說,要選個能干事的。”
當天下午的鼎元新區專場記者招待會上,有記者向聞哲提問:
“聞主任,你們引以為傲的大數據基地投資那么大,會不會造成財政負擔?萬一后續收益跟不上,豈不是浪費資源?”
這話明顯帶著引導性。
聞哲不加思索的說:
“這是一年多來,營收2.3億,帶動周邊服務業增收8000萬,財政補貼只占初期投資的15%,今年就能實現收支平衡。你要是感興趣,會后可以去新區采訪。”
旁邊的一位代表突然開口:
“俺們苗區以前連網都沒有,現在靠基地的信號塔,土特產能賣到全國。聞主任沒搞過虛的,都是干出來的。”
記者又說:
“財政透明是好事,但作為市長,更要考慮全市的均衡發展,不能只盯著一個新區。”
聞哲盯著記者笑道:
“我現在考慮的,是鼎元新區的發展。”
另一位記者馬上說:
“就是說,聞主任沒有考慮成為市長的工作思路,要知道,你是市長候選人之一呀。”
聞哲看著話筒上印有長寧電視臺標志的記者,笑道:
“在其位、謀其政。否則,就是越位了。我只能告訴你,新區的均衡發展也得有帶頭人啊。”
晚上,朱惟森在電視里看到這場專訪,立即單獨把萬山寧叫到房間。
“山寧同志,鼎元新區的專訪,是市電視臺在作的?”
萬山寧見朱省長面有不愉之色,忙說:
“是的。哼,他們還是老一套,躺在微不足道的功勞薄上吹牛。”
朱惟森雖然偏向萬山寧,但作為省委派來的領導,也不能完全忽視民意。
他罵一句:
“愚蠢!”
萬山寧也笑了,附和說:
“您說的對,他們能有什么新鮮的東西。”
朱惟森看一眼天天為其造勢、作秀的萬山寧,冷笑說:
“我是說電視臺的那兩個記者愚不可及!”
萬山寧大驚,他知道那是在市電視臺當總監的張曉晨選派來的,自然有為難聞哲的意思。
朱惟森其實也知道萬山寧同張曉晨的關系,他想不到萬山寧聰明反被聰明誤。還以為別人不知道他們的關系,而第一次市電視臺的新聞節目播出,結束時的字幕中工作人員的名字中,出現“總監張曉晨”,不知多少人、包括代表們的在議論,在嘲笑。
萬山寧并不是朱惟森線的人,但朱惟森是代表省委、省政府來的,意圖在保證萬山寧勝出上位。所以他要全力以赴的執行這種意圖,力挺萬山寧。
朱惟森看向萬山寧,說:
“山寧同志,要注意場合、身份還有代表們的關注點呀。”
萬山寧不傻,立即明白朱省長話中有話,臉一紅,也只能含混的說:
“是,您教誨的對。”
他知道,離選舉還有一天,局勢還沒完全定下來,萬山寧資源的優勢,朱惟森和光向陽也不敢掉以輕心。
晚上,安琪給聞哲打電話,語氣里帶著擔心:
“爸說省里還有人在為萬山寧說話,勸你別太拼了,要順其自然。”
聞哲笑著安慰她:“放心吧,我心里有數。就算選不上,能讓大家看到實干的重要性。你就不要操心這些事,好好照顧好我們的孩子,是天大的事。其余的,都不是事。”
掛了電話,聞哲翻開筆記本,在“勝固可喜,敗亦欣然”下面又添了一行字:“民之所向,素履以往。”
他桌上,有沈履霜老先生送給他一幅字,上面寫著:
“政者,正也;為官者,當以民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