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一劍放下省委副書記范偉東的電話,直皺眉頭。作為省委辦公廳副主任、省委辦綜合一處處長、省委書記的大秘,他在全省有“二號首長”的外號,但可不是浪得虛名。雖然只是副廳級,可誰都清楚,他以后外放,不是核心廳級單位當主官,就是下到市任市長甚至市委書記。現在,更是職位不高、但權力很重。除了少數幾個省委常委,其他人要見閭丘書記,都要先過他這一關。其他一般的副省長見到他都恭恭敬敬的,下地市書記市長專員,見他已經儼然以下級身份相對了。
今天范偉東的電話,是讓他有空見一見正在省委黨校學習的鼎元新區工委主任聞哲。
這讓他有些為難。范偉東曾任省委組織部長多年,陳一劍就是范偉東在任組織部部長時,鼎力推薦給閭丘書記的。沒有范偉東的助力,估計陳一劍至今會埋沒在省委政策研究室,天天爬格子,虛度光陰。所以范偉東今天的話,他要聽。但是,昨天他接省委組織部干部監察處李明宇處長的電話,說聞哲根本沒有交出差情況說明,只有黨校田光平副校長打電話解釋了幾句。
這讓他很不爽。感覺受到了冒犯。
其實,聞哲的缺席閭丘書記的授課,書記本人未必會注意,更不會記在心上,但是作為書記身邊的人,既然有人反應一來,他不能觀望,而且要追究下去。這既是維護領導的權威,也是樹立自己的威信。
想了想,陳一劍給李明宇打了一個電話:
“李處長,上次你說到省委黨校學員聞哲缺書記授課、有學員反映他另外的一些問題,你們最終的處理意見是什么?”
李明宇見陳一劍親自給自己打電話,很是興奮。要知道,書記大秘的電話,只會打給組織部部長。現在聽他的口氣,好像對聞哲的印象也是不好。
“陳主任,雖然黨校方面后面也給了我們一個解釋,可是聞哲陽奉陰為,先答應我寫一個情況說明,后面又拒絕。這個同志,有些不老實呀。黨校解釋,跟他去四九城的是他的未婚妻,即便是,出公差帶著未婚妻去,簡直是小市民嘛。作為領導干部,給人是什么觀感?無非是單位為他未婚妻出差旅費,再公款購物,揩公家之慨嘛!”
“她未婚妻是什么人,知道么?”
“不知道,聞哲是個離過婚的人,能找什么金枝玉葉。”
陳一劍皺眉放下電話,今天是周末,看了看筆記本,閭丘書記晚上沒有安排,自己正好有空。就拿起座機給綜合一處的值班秘書打了電話,要他通道聞哲,晚上在省委迎賓館的三號樓紅梅廳見面,時間只有十五分鐘。他這樣做,既是范偉東的囑托一個交待,也是明確告訴聞哲,他并不給聞哲的面子。
聞哲接到了省委辦公廳一處的電話,說陳一劍主任同意在省委迎賓館見面。此時,他正在四合院子同安琪一起吃飯,一看時間,與見面時間只有半小時。
他有些焦急,安琪說:
“見面只有十五分鐘,呵呵,像是打發叫化子。”
“那你干脆拒絕算了!”
“不不,我也是托范書記牽的線,不去不好。人家是一號大秘,能擠出時間見個面,已經不錯了。只是我寫的關于閭丘書記在黨校的授課‘高質量發展與干部擔當’心得體會沒有帶。”
“你電腦有共享功能么,調出來,我給你打印出來,然后送過去。”
“我發送給田校長了,郵箱可以調出來。”
聞哲借著安琪的電腦,調出自己的稿子給安琪看。
“你放心,我馬上找打印機,先給你校一下稿,打出來給你送去。”
“好好,記得在三號樓的紅梅廳。”
聞哲交待完,立即驅車前往省委迎賓館。趕到省委迎賓館三號樓紅梅廳時,暮色已經漫過窗欞,將廳內的水晶吊燈襯得愈發明亮。
陳一劍坐在靠窗的真皮沙發上,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窗外修剪整齊的園林,見聞哲推門進來,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慢悠悠地抬了抬下巴,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語氣里帶著不加掩飾的敷衍:
“聞主任,坐吧,范書記早上特意打了電話,我這才擠出點時間。有什么話趕緊說,晚上我還有事。”連必要的客套都免了。
聞哲穩步走到對面的椅子旁坐下,他剛想開口說明來意,陳一劍卻突然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頭:
“聞主任,你缺課的事,組織部的李明宇處長昨天剛跟我通了電話,就不要解釋了。你一個工委主任,出個公差還帶著家屬,傳出去也是不好聽。”
聞哲此時明白,今天這十五分鐘,是陳一劍給范偉東的面子而已,實際意義不大。看的出,陳一劍對他的印象并不好,但他也不想放棄這個跟一號大秘溝通的難得機會。
“陳主任,謝謝您百忙之中撥冗見我。我今天來,不是為了給自己辯解黨校缺席的事,而是想跟您匯報一下鼎元新區近期的發展情況,尤其是招商工作的進展。”
陳一劍也是一愣,聞哲話語中的不亢不卑他自然能聽出。
聞哲憋了一口氣,但他仍然微笑著,先把新區的基本情況說了一下,又著重介紹跟蹤星云集團的事。
陳一劍聽到他竟然能替大名鼎鼎的張鶴壽擺平四九城的貺少,也是一驚,不禁上下打量了一下聞哲。他清楚,以顧凌風目前的情況,不可能幫聞哲擺平這些事。、
“可是,陳主任,我的這些措施,只能說是阻止了A省東望市拿到項目的可能,但不一定能挖到我們新區來。所以,現在只能從張鶴壽那里拿到博物館、‘晉城’兩個小項目。未來,還要努力。”
陳一劍是第一次同聞哲打交道,見他不亢不卑,話語清晰、思維敏捷,對工作的熱切是真實的。更沒有故意討好自己的樣子,不禁多了三分好感。
這時,包廂門被輕輕推開,安琪抱著一疊打印好的材料走了進來。笑著對聞哲說:
“你的材料我拿來了。”
陳一劍的目光突然定在了她身上,語氣里滿是不可置信:
“你、你是安……安小姐?你……你是安老的孫女、省發改委的安處長?”
安琪笑著點了點頭:
“是陳主任吧?您好。”
陳一劍的臉色瞬間變了,快步走到安琪面前,主動伸出手,說:
“去年八一節、中秋節我跟著閭丘書記去家里拜訪安老,見過你。沒想到今天會在這里重逢,真是太巧了!”
他轉頭看向聞哲,眼神徹底變了:
“聞主任,實在抱歉,怠慢了。”
安琪只是淡然的一笑,說:
“謝謝陳主任百忙之中還能見聞哲。有件事,我想澄清一下,陪聞哲去四九城的是我,我向單位領導請了三天假,呵呵,我是花自己的錢,也沒有用聞哲的公差費喲。”
陳一劍瞬間明白安琪與聞哲的關系,頓時大窘,聞哲忙說:
“陳主任,還有一件事麻煩您。我雖然缺席了閭丘書記的課,但我反復看了他的授課錄相,受益匪淺。特意寫了心得體會,請陳主任過目。”
聞哲沒有說轉呈書記,因為這樣的東西未必能上書記的眼。
安琪連忙把打印好的心得體會遞了過去,陳一劍接過,翻閱一下:
“寫得不錯,對書記‘高質量發展與干部擔當’論述的理解很深刻,還結合了新區的實際工作,有思考、有見解,比很多干部寫的空洞文章強多了。聞主任,看來你雖然缺席了授課,但對書記的講話精神還是領會得很到位的。”
聞哲把手看了看表,時間過去半小時。
陳一劍見了,并不在意,說:
“聞主任、安處長,就在這里搞點宵夜,我們邊吃邊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