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哲帶著梅江濤趕到魯省歧縣。
魯省歧縣的冬天很冷,其實不是個在露天搞儀式的時節。可見張鶴壽對重筑祖屋、另立門戶是急不可待。
張鶴壽把自己重新布局的老家新屋,最終選在離原來老宅距離六十多公里外的鶴翔村。一直擔心他會離開歧縣的政府領導大大松了一口氣。只要不離開歧縣,張鶴壽這張“名片”就好用。所以,他在鶴翔村的選地可以說是隨心所欲,按著風水師袁畏因的指點,最后選了十二畝三分的宅基地,據說是暗合“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易經規則。對于張鶴壽這樣重量級的人物,已經是很小的一塊地了。
奠基儀式卻十分的低調。除了聞哲,沒有一個有官方身份的人參加。都是幾個同張鶴壽私交極好的同族長輩、袁畏因等十幾個人。
十二畝三分的宅基地已用白石灰畫出規整的輪廓,像一方精心雕琢的玉印鑲嵌在田野間。
聞哲自然暗喜,知道張鶴壽是把自己當成私人朋友,而不是新區的主任。
聞哲對張鶴壽說:
“這地方選得妙,前有活水后有靠山,左右遙遙對應對群山,像太師椅的兩邊扶手。好地方!這十二畝三分地,也暗合袁先生說合易經之道吧。”
張鶴壽正穿著一身藏青色對襟褂子,袖口整齊地挽到小臂,身旁站著幾位頭發花白的同族長輩,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肅穆。
張鶴壽對聞哲的話很高興,點點頭。
奠基儀式的準備早已就緒。宅基地中央擺著一張梨花木供桌,桌上鋪著朱紅絨布,三只白瓷碗里分別盛著小米、紅豆和綠豆,象征五谷豐登;一尊巴掌大的銅制香爐飄著三縷青煙,旁邊放著兩束用紅繩系著的松柏枝。
袁畏因穿著青色長衫,手持羅盤緩緩走到供桌前,羅盤指針在陽光下微微顫動,他俯身仔細校準方向,聲音低沉而清晰:
“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張公此宅,應坤卦厚德載物之象,定能庇佑后世子孫。”
張鶴壽上前一步,雙手接過族老遞來的桃木劍,劍尖在供桌前虛點三下,隨后拿起桌上的黃酒,分別灑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
酒液滲入泥土的瞬間,他彎腰深深鞠躬,腰背雖有些佝僂,動作卻一絲不茍。“列祖列宗在上,”
他的聲音帶著歲月沉淀的厚重,
“鶴壽今日遷建新宅,不敢忘先祖創業之艱,愿以新宅為基,延續家族文脈,護佑鄉鄰安寧。”
話音落時,幾位族老跟著鞠躬,沒有鑼鼓喧天,卻更顯虔誠。
祭拜完天地祖先,張鶴壽接過袁畏因遞來的青銅鋤。鋤頭柄上纏著紅綢,他雙手緊握鋤柄,先是對著東方凝視片刻,隨后雙臂發力,穩穩地在石灰線標記的位置鋤下第一下。又接連鋤了兩下,挖出一個深淺適中的小洞。
袁畏因上前,將一枚用紅布包裹的銅錢放入洞中,銅錢上“乾隆通寶”的字樣清晰可見。
“此為鎮宅錢,可聚氣納福。”
袁畏因輕聲解釋,張鶴壽點點頭,親自將泥土回填,每一下都格外輕柔,仿佛在呵護一件稀世珍寶。
最后,族老點燃了那掛長長的鞭炮。鞭炮聲在田野間回蕩,硝煙散去時,張鶴壽轉身看向聞哲,臉上終于露出笑容。
聞哲迎上前,遞過兩個禮盒:
“張總,一點心意。”
打開第一個禮盒,翡翠彌勒佛坐像在晨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彌勒佛的笑紋刻畫得栩栩如生,連衣褶的紋路都清晰可見;
第二個禮盒里,書法條幅用暗紋宣紙裝裱,是聞哲所書《道德經》第七間:
“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
張鶴壽摩挲著翡翠佛像,看著條幅,眼睛亮了起來:“聞主任有心了!”
奠基儀式結束后,眾人前往張鶴壽在歧縣的會所“星云草堂”用餐。
宴席擺了兩桌,宴席散后,張鶴壽請聞哲到東廂房喝茶。廂房里擺著一張紫砂茶桌,張鶴壽親自煮水、洗茶
“聞主任,今日讓你見笑了,這些老規矩,年輕人大多不稀罕了。”
他將泡好的茶推到聞哲面前,茶湯呈琥珀色,香氣清雅。聞哲端起茶杯淺啜一口,說:
“張總,這不是老規矩,是對家族的敬畏,對根的牽掛。我能參加今日的儀式,真的很榮幸。”
“聞主任,不瞞你說,當初你建議我留在歧縣、注重家族傳承,我那位老友袁先生,也說這兩條建議合天道、順人心。我這輩子見過不少人,大多是沖著我的身份來的,唯有你,是真的為我著想。”
聞哲放下茶杯,語氣誠懇的說:
“張總過獎了,我只是做了朋友之道的事。對了,我這次來歧縣,除了參加奠基儀式,還有一件公務,要去維多利亞招聘新區的科技顧問,而且我們想聘請貴公司的劉易斯先生擔任面試顧問。”
張鶴壽眼睛一亮,立刻說:
“好好好,劉易斯是行業內的專家,有他幫忙自然好。你在維多利亞的行程,我讓公司全權安排,住宿、交通都不用你操心。”
“謝謝張總好意,不過公務行程已經定好了,不好麻煩您。”聞哲連忙擺手,
“只是我一直想去貴公司總部參觀學習,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機會?”
張鶴壽放下茶壺,手指輕輕敲擊著茶桌,思索片刻后,說:
“我看看我的行程,你什么時候去維多利亞?”
聞哲拿出日程表,遞到他面前:
“我計劃在維多利亞待兩天,然后去鵬城會晤長寧籍企業家,最后回萬元。”
張鶴壽看了一眼日程表,說:
“我先去四九城處理點事,然后飛維多利亞和你會合,陪你去總部走一走。”
聞哲心中一喜,面上卻不動聲色的說:
“張總要是有事,不用特意跑一趟,我們今后有的是機會。”
張鶴壽嘆了口氣,端起茶杯卻沒有喝,眼神里滿是疲憊:
“聞主任,我把你當朋友,也不瞞你。最近公司鬧得沸沸揚揚的抽逃資金傳聞,你應該聽說了吧?雖然四五個億對公司來說不算個什么事,但對品牌形象影響太大了。我去四九城,一是要向證監會澄清,二是要整頓四九城總部。”
聞哲故作驚訝:
“這不是謠言嗎?張總直接對外辟謠就行了,何必親自去證監會?”
張鶴壽的臉色瞬間變得凄然,他放下茶杯,手指緊緊攥著桌布,聲音低沉:
“要是謠言就好了,實際上,這事確有其事。”
聞哲心中了然,安琪之前的查詢果然沒錯。他沒有追問,只是靜靜地聽著。
“我今年七十歲了,女兒只喜歡畫油畫,對公司的事一點興趣都沒有。”
張鶴壽的聲音帶著幾分無奈,“維多利亞總部要對接海外市場,我親自主持。四九城總部負責大陸市場,交給女婿丁詠平打理。詠平是草根出身,名校畢業,能力確實有,可就是心太大了。他總說要調整公司經營方向,還喜歡交結權貴,這次抽逃資金,就是他背著我干的。”
“這么說,是丁總擅自做的決定?”聞哲明知故問。
張鶴壽點點頭,語氣中帶著一絲狠厲:
“他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卻不知道紙包不住火。不過也好,這些違規操作,倒給了我整肅四九城總部的機會。”聞哲心中一動,很想問大數據運營中心的選址是否會因此調整,但轉念一想,現在不是時候,便轉而說:
“既然張總要去四九城,那我調整一下行程,先去鵬城和長寧商會的企業家座談,再去維多利亞和您會合,這樣您也能有充足的時間處理事務。”
“好,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