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長寧的羊肉湯拌粉絕味,東望的醬板鴨饞人,今天讓后廚做了幾道歧縣土菜。李菲,把那壇十五年的桑葚酒溫上。”
鄭國泰立刻接話,笑道:
“張董這是要讓我們沾光了!我前陣子還跟底下人說,論藏酒,誰也比不過您這星云草堂的酒窖。”
他說著眼尾掃向聞哲,
“聞市長怕是沒嘗過這桑葚酒?去年我托人想買兩壇,人家說早被張董的老朋友們分光了。”
聞哲正把玩著桌上的象牙筷架,聞言抬眼笑答:
“鄭市長說笑了。張董的好酒,自然要配最恰當的時機。今天能和二位在此小聚,便是最好的時機。”
他特意加重“二位”二字,視線在兩人臉上各停了半秒。鄭國泰是臉色是得意的,有上位者的優越與自信。但是,張鶴壽的表情淡的像清水一樣,像在旁觀聞哲、鄭國泰的表演。
張鶴壽笑道:
“今天確實是個好日子,像小李說的,是‘雙龍并臻,祥瑞滿堂。’來了這么多貴客。雖然說龍從云,但是今天純粹是私人聚會小酙,所以我們只談私誼、不論公事;只談風花雪月,不說風云變幻。大家說,好不好?”
鄭國泰、聞哲自然清楚,張鶴壽不想在宴席上談項目的事。
“好!我們安心喝酒!”
“張董事長是個妙人,好!”
“那好,兩位領導支持,就好辦了。李菲,你今天來做監酒官,誰違拗了剛才的規矩,就罰酒三杯!”
“好滴!”李菲答應一句,看來以前沒有少干“監酒官”的事。
她剛將溫好的桑葚酒斟入三只玉杯,張鶴壽只敬了三杯酒,笑道:
“我酒量有限,只能敬三杯,下面大家隨意,當是在家里與家人團聚。”
鄭國泰便端起杯子,酒液晃出細碎的金芒,說:
“聞市長,這第一杯我得敬你。一是大家都是秋哥的朋友,二來也祝賀你即將榮升,三是能進張董事長門的,都不是凡人。哈哈,別笑我表揚與自我表揚,事實如此。
“我們東望在四九城同星云集團簽訂了合作協議,真是我們幸運。”
他的話沒有說完,坐在末座的李菲就笑吟吟的起身,走到鄭國泰身邊,說:
“雖然風云人物喜說風云,可是董事長有話在先,‘只談私誼、不論公事;只談風花雪月,不說風云變幻。’鄭帥哥,你踩線了,罰酒三杯喲。”
說話間,早有一個女孩子手端托盤過來,托盤上放著三個水晶酒杯,一杯一兩。
鄭國泰仰頭哈哈大笑,說: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其實,董事長對我們市的支持,我們是無‘瓊琚’以為報的!不要說三杯,就是三十杯、三百杯,我也喝了。”
說著,豪爽的端起第一杯酒,對張鶴壽說:
“董事長,我借茶獻佛,感謝董事長的信任,也預祝我們的合作圓滿、成功!”就干了了杯。
聞哲用眼角余光瞟著張鶴壽,明顯感覺到他臉上的笑僵硬,心里一動。
聞哲對著坐在身邊的東望市招商局局長唐艷敏笑道:
“你們鄭市長好學問、好口才呀,怪不得一出馬就一鳴驚人的。”
唐艷敏顯然不懂自己領導引經據典的意思,只能微笑著點點頭。
鄭國泰端起第二杯酒,對聞哲說:
“聞市長,今天見面也算是他鄉遇故知了。可我只能說很抱歉,我們東望捷足先登了一步。不過,我要借董事長的酒,敬你一杯,祝兄弟在鼎元新區轟轟烈烈的干一番事業!”
聞哲此時心中更篤定自己的判斷,一是東望市與星云集團簽的草約,絕非張鶴壽所情愿。只是要找到原因所在,還要費一番功夫。二是鄭國泰同萬山寧的關系很密切,否則跨了省的信息,他能了如指掌。
聞哲端起酒杯起身,說:
“雖然是罰酒,但一是被李菲這樣的大美女罰,也是幸事,二是董事長這么好的‘張氏家酒’,大家都想找借口多喝幾杯,你鄭市長聰明,找這么好的借口多喝了。我是不得不佩服。來來來,我也找一個借口,陪你一杯。”
大家都大笑起來。
聞哲同鄭國泰一碰杯,說:
“向鄭市長學習、致敬!”
鄭國泰哈哈一笑,又端起第三杯酒,氣勢如虹的環視全桌,說:
“今天大家雅集寶地,我提議我們一起敬董事長,謝謝董事長的盛情。”
眾人忙起身端杯。
張鶴壽勉強笑著,剛要說什么。
聞哲笑道:
“鄭市長,我真佩服您。三杯罰酒,卻能最大限度的發揮作用。剛才董事長不是說了,他就喝三杯,這也是他的習慣。我們就客隨主便,陪你這杯罰酒,董事長的這杯我代勞了。”
說著,并不等鄭國泰說話,聞哲把張鶴壽面前的酒倒在自己的分酒器里,連同自己的酒也倒了下去,手一舉,一口喝干了。
全場的都被聞哲的氣場帶動,連著鄭國泰,都干了杯。
聞哲將空杯放回桌面時,鄭國泰臉上的笑意像被風吹皺的池水,雖仍蕩漾著波紋,底下的慍怒卻已隱約可見。
他端起自己的酒杯,笑道:
“聞市長是真人不露相嘛。”
聞哲也大笑道:
“我只是在張董事長面前不敢玩虛的,只能當‘真人’了。”
大家只當作聞哲是玩笑,一齊笑了。
張鶴壽一直微笑著,抬眼看向聞哲,這個年輕人不僅接得住話,更懂得在恰當的時候搶過話頭,倒是比鄭國泰這種鋒芒畢露的性子多了幾分韌勁兒。
鄭國泰正要開口,李菲已提著酒壺走到聞哲身邊,說:
“聞市長,下面應該是您祝酒了。”
她說著就要往聞哲杯里斟滿了酒,手腕卻被鄭國泰按住。
“李小姐這監酒官當得倒有些偏心。聞市長剛才替張董擋酒時怎么不說犯規?”
聞哲沒有立刻反駁,反而順勢端起酒杯:
“確實該罰。胡亂猜測董事長的意愿,上來就越俎代庖,確實是逾矩了。此謂‘出話不然,為猶不遠。’”
酒席上其他的人聽不太明白聞哲的話。可是張鶴壽、鄭國泰、王伯石幾個人都是讀過古書的,一聽聞哲這句也是出自《詩經》的“出話不然,為猶不遠。”加上那句“越俎代庖”的話,一時都變了臉。聞哲這是在暗諷鄭國泰吹牛說謊哩。
聞哲仰頭飲盡杯中酒,笑道:
“不過鄭市長既然提到酒桌功夫,我倒想起句老話叫‘酒品見人品’。不知鄭市長認同否?”
鄭國泰的臉色微變,正要回話,李菲已笑著打圓場:
“鄭市長海量,自然不在意這點輸贏。倒是聞市長,剛才那杯酒喝得干脆,一看就是性情中人。”她給聞哲續酒時,壺嘴有意無意地往鄭國泰那邊偏了偏,酒液濺出幾滴在他的白襯衫上。?
“看來今天的監酒官是真要偏幫聞市長了。”
鄭國泰掏出帕子擦拭襯衫上的酒漬,語氣里帶著幾分不滿,
“不過沒關系,我倒要看看聞市長能不能接得住我這杯酒。” 他端起酒杯,“我敬您一杯,祝鼎元新區越來越好。”
聞哲正要端杯,李菲突然 “哎呀” 一聲,手里的酒壺歪了歪,大半壺酒都潑在了鄭國泰的褲腿上。
“對不起對不起!”
她連聲道歉,眼里卻閃過一絲狡黠,
“都怪我笨手笨腳的,鄭市長您別生氣。”?
鄭國泰看著自己濕透的褲腿,臉色鐵青,卻又發作不得。
聞哲適時站起身:“鄭市長,我看您還是先去換件衣服吧,別著涼了。”
張鶴壽笑道:
“讓人帶鄭市長去客房換件衣服。回來要罰小李三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