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wù)芤汇叮φf:
“張先生您好!”
“聞市長,你送的禮如此貴重,我是受之有愧。能不能給我一個還禮的機會?”
“張先生客氣了,我萬分愿意再向您請教。”
“我只見你一個人。你坐電梯到負(fù)一層,有一輛邁巴赫保姆車,——整個歧縣就一輛邁巴赫保姆車。請你上車,我們找個地方再聊聊。”
聞?wù)苊φf好好好。
他抓起外套,匆匆開門出去。乘坐電梯下到負(fù)一層車庫,一出電梯間,果然有一輛黑色的邁巴赫保姆車停在門口,閃著燈。
聞?wù)芤怀鲩T,車門就緩緩打開。剛才在草堂給張鶴壽拿雪茄的男青年從副駕駛室下了車,恭敬的對聞?wù)苷f:
“聞市長您好,老板請您喝茶。”
聞?wù)茳c點對,直接上了車,見后面空無一人。
車子悄無聲息的出了車庫,先進(jìn)到大街上,一路疾馳。
開了二十多分鐘,車已經(jīng)到了郊外的一個農(nóng)莊里。黑夜中看不分明,只感覺車在農(nóng)莊里七拐八繞了一會兒,才在一棟晉派的小樓前停下。
那年輕男子飛快下了車,站在右后車門旁,等車門自動緩緩打開,對聞?wù)苷f:
“聞市長,您請。”
聞?wù)芟铝塑嚕姀堹Q壽已經(jīng)站在門口,忙快步上前,說:
“這么冷的天,不敢勞駕張先生親迎。”
張鶴壽淡然一笑,說:
“聞市長身居高位,不恥下問,不辭我的無禮,佩服。”
聞?wù)苤雷怨庞行└呷讼矚g玩這些先恭后倨或者先倨后恭的把戲,不以為意。何況,張鶴壽表現(xiàn)出來的恭敬,未必是真的恭敬。
“是我魯莽了,唐突了先生,還請見諒。”
張鶴壽見聞?wù)艿钠胶停瑳]有表現(xiàn)出不悅,是發(fā)自內(nèi)心,就點點對,抬手請聞?wù)苋雰?nèi)。
兩人進(jìn)入一間大的書房,聞?wù)芸慈ィ娖甙耸矫状蟮臅浚诉M(jìn)出的門之外,其他四面全部是紅木書櫥,而且直達(dá)三米多高的頂層。
腳下的地暖讓室內(nèi)如春。書房中間是一張巨大的的三米多長、兩米寬的金絲楠木書案,一個小小的茶臺圍著四張真皮沙發(fā)椅。
聞?wù)墉h(huán)視了一下書櫥,由衷的感嘆說:
“不慕先生富甲天下,惟羨書房頂天立地呀。”
張鶴壽一笑,示意請聞?wù)茏拢粋€女孩子進(jìn)來,懾手輕足的泡好茶,將一個鍍金煙盒、一個純金打火機放在聞?wù)苁诌叄颓臒o聲息的退了出去,關(guān)上門。
張鶴壽把一個一尺見方的方形木頭盒子遞給聞?wù)埽f:
“聞市長,謝謝您賜我墨寶,無以為謝,這個,請你笑納了。”
聞?wù)苊釉谑掷铮备杏X壓手,打開一看,嚇了一跳。
原來是一方古硯臺,這是晉省出產(chǎn)的著名的絳州澄泥硯。
聞?wù)苤溃{州澄泥硯源于秦漢,盛興于唐宋,明代達(dá)至爐火純青,從中唐起,歷代皆為貢品。但因歷史原因,其制作工藝于明末清初失傳,中斷了三百多年。直到一九八六年,才又重新挖掘出來。
聞?wù)苤溃詮堹Q壽的身份,不可能拿一塊現(xiàn)代的硯臺給他。
而這塊硯臺,溫潤如玉、堅硬如石。拿在手上十分沉重。
這方以“加官進(jìn)爵”為題材的絳州澄泥硯,呈長方形,線條簡潔流暢,棱角圓潤。硯堂平整光滑,猶如鏡面。硯臺上的雕刻著一位身著華麗官服的官員,頭戴烏紗帽,帽翅隨風(fēng)飄動,面部表情莊重而喜悅,仿佛剛剛接到了升遷的喜訊。官員手持笏板,身姿挺拔,氣度不凡,身上的服飾紋理清晰可見,每一處褶皺都雕刻得細(xì)致入微,展現(xiàn)出精湛的雕刻工藝。周圍祥云繚繞,腳下海水翻騰。喻意仕途順利、步步高升。
聞?wù)軐⒊幣_輕輕的放回盒子里,小心的蓋上。羨慕不已的咂咂嘴,說:
“好、好硯!好硯!堪稱國寶呀。”
張鶴壽嘴角流露出輕蔑的一笑,卻說:
“只是個玩藝,聽說聞市長是書法大家,也是寶劍贈英雄的意思。這加官晉爵的意思,也是我的祝福。請收下。”
聞?wù)軗崦艘簧虾凶樱瑓s一把推到張鶴壽面前,搖頭說:
“承蒙先生抬愛。但是君子之交,重在不讓人為難。”
張鶴壽一愣,笑道:
“聞市長這是什么意思?”
聞?wù)艿氖址旁诤凶由希f:
“是先生讓我為難呀。”
“這怎么說?”
“我是個書法愛好者,自然對文房四寶情有獨鐘,何況如此國器重禮?但我又是國家公職人員,收受如此重禮,法規(guī)所不容。先生,你是既讓我饞了,又讓我不敢下口呀。請收回!”
兩人不約而同的哈哈大笑起來。
張鶴壽說:
“此處是暗室,天知地知而已吧。”
“不欺于暗室、不負(fù)于暗室,才是君子之交的道理吧?先生,請不要讓我為難。”
書房內(nèi)一時沉靜了。良久,張鶴壽才起身,把條案上的長條木盒子打開,先拿出一個卷軸打開,上面是聞?wù)芩鶗拼笤娙藦埦琵g的詩《望月懷遠(yuǎn)》: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聞市長,我聽江老說,這是你勸我離開老家,不與家族爭修譜上的恩怨,另行立祠開譜的原由么?”
“是的。”
“為什么?”
“因為為了先生的項目引進(jìn)問題,我是專門研究了一下先生的家世的。你們的祖先,應(yīng)該是張九齡。您的出身,應(yīng)該是粵省韶州。呵呵,先生不要急,我慢慢給您解釋。”
聞?wù)苤溃粋€人如果能同歷史上的名人賢圣扯上“親戚”關(guān)系,沒有不樂意的。
當(dāng)年朱元璋當(dāng)了皇帝,還想把宋代大儒朱熹認(rèn)作自己的祖宗,想重新修譜認(rèn)親,只是被大臣勸阻才作罷。
還有有名的十里洋場的杜月笙,發(fā)跡以后為了風(fēng)光,請國學(xué)大師章氏主持修譜,硬是把杜的出身,說成是?“祖先由浙江海寧遷來”,“考證” 出 “杜之先出于帝堯”,“直系祖先為山陰杜衍”,為其修訂了家譜,讓出身微寒的杜月笙躋身帝王之系、名人之后。其實,只有天知道了。
人一有錢或者一當(dāng)大官,喜歡找風(fēng)光的祖先錦上添花,是人性所共有,不是一人所欲。
不過聞?wù)艽_實不是瞎扯,他是請王伯石按照他的思路,整理了一份張鶴壽家世脈絡(luò)圖和考據(jù)依據(jù)的,勉強可以說的過去。
“先生一定看過王主席提供的考據(jù)資料了。以張九齡為始祖、以先生自己為新譜的開宗人物,有什么問題問題呢?離開現(xiàn)在的老家,去歧縣相鄰的壽縣筑屋開宗,先生就是一代宗主。既避免了同族的無謂爭端,又顯示了先生的大義和氣度。同時,也不讓當(dāng)?shù)氐念I(lǐng)導(dǎo)夾在中間為難。何況,先令堂大人的牌位,可以安居今后新祠堂之首位!
“以先生名望,您到什么地方去,人家不都會擁彗先驅(qū)、掃榻相迎呢?”
張鶴壽愣了許久的神,他沒有想到,聞?wù)苡羞@么一番大道理。雖然也動心了,絲毫沒有帶到臉上來。
“哦,這是聞市長高抬我了。我沒有那么大的野心。”說著,又不自禁的嘆了一口氣。
他起身,從盒子里拿出另外一幅字,在書案上打開,臉色卻冷了幾分,指著條幅說:
“聞市長,請問你寫這些是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