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書記,請您聽我解釋。”
“不用解釋,我已經(jīng)明確告訴明遠同志了,不要搞簽約儀式。留著下一任書記來,你們好好搞一次。我在,就不用。”
聞?wù)芸纯措娔X屏幕上的講話稿,說:
“顧書記,我覺得,”
“不要什么你覺得,我已經(jīng)決定了。”
“是,我聽您的。”
顧凌風(fēng)那邊的語氣已經(jīng)緩和下來。
“我明白你的心意,也明白明遠同志的想法,但是沒有必要。錦上添花的事,對我而言無關(guān)緊要。留給新來的書記最好,對你也最有用處,明白嗎?”
聞?wù)芨杏X一股暖意升起,鼻子一酸,眼睛模糊了。顧凌風(fēng)即使是這個時刻,也關(guān)心著他。
“謝謝您,顧書記,我,”
“你有這樣的想法,符合你的性格,也是你是的真性情。但是聞秀才,我們不孤立的、更不是與外界隔斷的。
“我們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工作、生活,凡事不能由性情而起。自古謀大事者,行事必有三戒,
“一是戒真。遇事不由自己的真性情而起,而是由冷靜的分析而生;
“二是戒躁。急躁是一大忌,特別是在逆境中,不能冒進而為,要在隱忍中尋找機遇;
“三是戒盲。沒有看清事情本相之前,沒有認識人的本面目之前,不要有任何決斷性的行為和言論。
“你是讀書人,不難明白這些道理。只是你現(xiàn)在身在‘此山中’,有些迷茫了。”
“是,您教導(dǎo)的是。”
“所以,你對這些事情不要去理會,把自己的本職工作做好就行。另外,如果可能,要迅速推動星云新世紀的項目,如果能爭取到與張鶴壽先生會晤,那就最好了。這才是你要做的事,也是你賴以發(fā)生的基礎(chǔ)。”
“是,我會全力以赴的。顧書記,我遇事不明,讓您費心了。”
“我擔(dān)心不是你處理這件事情的考慮上,而是你的心態(tài)本身。聞?wù)芡荆魏稳说陌l(fā)展,除了組織的培養(yǎng)、同志間的幫助外,其實主要還是要靠自己的悟性和魄力。你的性情我不擔(dān)心,可是在魄力上,你還是有所欠缺的。將來,你不是止面對一個縣、一個園區(qū),而是全市甚至是省一級的。
“你要有離開我顧凌風(fēng)單飛時,一樣能搏擊長天、呼嘯四方的膽識和能力。”
“是,我一定努力。”
“所以,在今后的這些時間里,我對你提三點要求。”
“是,請您指示。”
“一,除了正常的工作交流外,你這段時間不要單獨來見我。有事電話聯(lián)系,或者讓黃主任轉(zhuǎn)告。”
聞?wù)苄念^一震,不禁五味雜陳。
“是!”
“二,你目前要做的,就全力以赴把重大項目鎖定,牢牢的抓在手里。那個星云新世紀的項目,要放手一搏!這個項目,可以讓你直接進入閭丘書記、橫嶺省長的視線。會有全國性的影響力!當(dāng)然,有什么要我助力的,或者其他領(lǐng)導(dǎo)出面的,盡管說。
“記住,在鼎元新區(qū)的組建工作上,同喚東同志不要有太多的爭執(zhí)、分歧,不要讓明遠同志為難。”
“是!我明白。謝謝您。”
“三,盡快拜訪安老這些老同志,還有四九城里你跟我去拜訪過的那些老人,要多聯(lián)系。你有一個毛病,就是一頭扎在工作上,不能顧及其他。這不行!功夫在詩外,許多事情要靠人事的潤滑來推進的,而不是事情的本身。”
“我明白,我會的。”
“好了,聞秀才,你輕松一點。接替我的光向陽同志,德才兼?zhèn)洌且晃环浅?yōu)秀的領(lǐng)導(dǎo)干部。我會找機會,直接同你引見對接一下的。”
“謝謝您的關(guān)心。”
聞?wù)芊畔码娫挘讼聛恚呀o顧書記寫的講話稿全部刪除掉。又把他剛才說的那些話一一打在電腦上。然后往椅子上一靠,仔細品味著顧書記的教誨。
其實,顧書記的話歸納起來,就八個字,“外用儒術(shù)、內(nèi)用老莊。”
這是亙古不變的真諦。
聞?wù)苤溃櫫栾L(fēng)這不僅是在指導(dǎo)他,也是在保護他,心中感激之情激蕩。
只有把工作干的漂漂亮亮的,在仕途上搏出一番新氣象,才是對領(lǐng)導(dǎo)最大的報答,最好的慰藉。
他起身,從提包里抽出筆記本,拿起筆,把上面收集到的星云新世紀董事長張鶴壽的資料進行歸納。這些材料有官網(wǎng)上公布的、有鵬城長寧商會的馬知遙、沈雁容收集的,還有王玉從維多利亞收集的,有鵬城市副市長關(guān)勁雄提供的,有同劉易斯聊天時透露的。自從下了要爭奪這個項目的決心開始,聞?wù)軓涅i城回來,一直沒有中斷收集張鶴壽的資料。
張鶴壽有幾個“第一”,
是1977年恢復(fù)高考時,第一批考入重點大學(xué)的大學(xué)生,
是第一批考取出國留學(xué)的人員,
又是第一批取得國外大學(xué)博士人員,
是第一批從體制內(nèi)辭職,下海創(chuàng)業(yè)的人員。
這樣的人,經(jīng)歷豐富、知識淵博、閱人無數(shù),雖然已經(jīng)年近七旬,卻精力充沛、目光如炬。所以才有創(chuàng)造性的創(chuàng)立的“星云新世紀”這樣的高科技集團公司,并成功在海外上市。
今天唐麗云又從郵箱里發(fā)了一份資料過來,看似八卦,但聞?wù)軈s認為是串聯(lián)其他資料的最好節(jié)點。
唐麗云提供的資料有五個要點,引起聞?wù)艿呐d趣。
一,張董最近在公司的時間很少,而是回老家魯省荷市歧縣參與家族修譜事務(wù)去了。這個消息讓聞?wù)艽蟾行牢浚驗檎f明張鶴壽對大數(shù)據(jù)運營基地的落戶還沒有最后敲定,否則哪有如此閑情逸致?
二,張董的愛好是練功夫(好像是八卦掌什么的)、站樁健身,不飲酒、不吸煙。
三,張董在鵬城公司的住房臥室內(nèi)有一幅長篇書法作品,是司馬遷的《報任安書》全文。據(jù)說一直帶在身邊。
四,張董基本上不同官員打交道,分公司所在市政府領(lǐng)導(dǎo),一般都是由分公司總經(jīng)理出面應(yīng)酬;省級領(lǐng)導(dǎo),大多都是由集團公司總經(jīng)理霍江山出面接待。
五,張董喝酒只喝他的“家酒”,在他家鄉(xiāng)有專門的釀酒廠,釀酒師傅都是從MT鎮(zhèn)請來的老師傅,釀造“張家釀”酒,有特制的酒瓶,不對外。只在宴請貴賓時,用半斤裝的酒瓶招待,通常是一人發(fā)一瓶。
聞?wù)芸戳诉@些似乎上瑣細的資料,再把別人提供的資料進行分析,大致勾勒出了張鶴壽的的性格輪廓。
年近七十的人,身體健康,無不良嗜好;
個性超然、特立獨行,不管具體事務(wù)性工作;
有厚重的歷史情懷,并在某個事情上曾經(jīng)受到沉重的打擊或者傷害。否則誰會喜歡司馬遷的《報任安書》?
聞?wù)懿粩嗟陌迅鞣讲牧线M行甄別、選材、拼湊,慢慢形成了一個對張鶴壽比較感性的認識,也漸漸形成了自己的招商思路。
摒棄當(dāng)前長寧官場上的繁雜與喧囂氛圍,一心一意的開了招商工作。
他翻過一頁,在空白的筆記本紙頁上寫下幾個字:
“星云基地招商工作小組及方案”。
形成了大致的方案后,他看了一遍,就發(fā)給了呂小梅,讓她按方案的內(nèi)容,把人員招集起來,等他回去開會。
然后,走到窗前的書案前。辦事處知道聞市長有書法的愛好,所以在他房間里準備了文房四寶。
他在大學(xué)時曾經(jīng)背誦過司馬遷的千古名篇《報任安書》,只是多年沒有溫習(xí)過,有些生疏了。先在在電腦上上網(wǎng)搜索到全文,通讀了一遍,才漸漸找到了感覺,又讀了幾遍,似乎找到了與張鶴壽的心靈相通的那一段話。便鋪開一張宣紙,提筆疾書:
“夫人情莫不貪生惡死,念父母,顧妻子,至激于義理者不然,乃有所不得已也。今仆不幸,早失父母,無兄弟之親,獨身孤立,少卿視仆于妻子何如哉?且勇者不必死節(jié),怯夫慕義,何處不勉焉?仆雖怯懦,欲茍活,亦頗識去就之分矣,何至自沉溺縲紲之辱哉?且夫臧獲婢妾由能引決,況仆之不得已乎?所以隱忍茍活,幽于糞土之中而不辭者,恨私心有所不盡,鄙陋沒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世也。
“古者富貴而名摩滅,不可勝記,唯倜儻非常之人稱焉。蓋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底圣賢發(fā)憤之所為作也。此人皆意有郁結(jié),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來者。乃如左丘無目,孫子斷足,終不可用,退而論書策,以舒其憤,思垂空文以自見。”
寫罷,就把筆往書案上一拋,似乎張鶴壽如老友般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