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維自己并不吸煙,此時卻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支遞給齊童葦、一支給聞哲。
聞哲拿出打火機要給齊童葦點煙,齊童葦趕忙晃著手謝絕了,拿起自己的打火機給聞哲點了,自己才點了。
他深吸一口煙,緩緩吐出來,才開口說:
“十月十五號那天晚上十一點二十七分,我突然接到李寬的電話,哦,李寬是我原來的部下,我在副局長任上時,提拔他到秀水鎮(zhèn)當所長?!?p>江大維說:
“齊教,不對吧,李寬可是戴局的人,全局上下都知道。而且你知道,李所長在這次事故救災中已經(jīng)殉職了,被追認為烈士?!?p>齊童葦沒有直接解釋,苦笑著問聞哲:
“聞書記,你來扶云當書記,一定打聽過扶云縣這些領導的人際關系的,你也一定聽人說過婁鋒同趙萌春的關系,是很緊張的、有很多矛盾,是相互拆臺、對著干的,對吧?”
聞哲也搖頭苦笑著說:
“是呀,連市委組織部的同志也是這樣給我介紹的情況,嘿嘿,
“其實,特馬的他們原來是在一個被窩里‘對著干’的人”。聞哲突然爆了一句黃腔。
江大維是第一次聽聞書記說這樣露骨的痞話,有些吃驚的看著聞哲。
齊童葦卻不禁笑了起來,接話說:
“哈哈,聞書記總結的透徹、到位。江局,名利場上的關系,哪會真的是涇渭分明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很常見的事。李寬明面是戴定安的人,實則是我磕頭的兄弟,我在當刑偵隊長時,一起出任務。我救過他的命。可是,也許也是我害了他,當初不讓他去秀水鎮(zhèn)就好了,就攤不上后面的那些爛事了!”
“我聽電話里李寬的聲音,當時很緊張,讓我立刻趕到秀水鎮(zhèn)??墒俏乙呀?jīng)在長秀所了,只是個教導員,沒有理由和權力跑到秀水鎮(zhèn)去。就問他什么事。
“他說戴定安找了他,說有人舉報排污池污染嚴重,一旦被上面查到,大家都得完蛋,所以他決定一不做二不休,炸掉排污池算了?!?p>聞哲、江大維大吃一驚。
聞哲一拍茶幾,手上的煙也飛了出去,他呼的站起身來,目光凌厲的看著齊童葦,厲聲問:
“齊童葦同志,你這些話有什么證據(jù)么?你知道這是什么性質的問題?李寬同志已經(jīng)殉職了,你說這樣的話是很不負責任的!齊童葦,我警告你,不要拿死無對證的事來說來,否則你就是捏造事實、污陷同志、混淆公眾視聽。無論什么人同你有多大的恩怨、沖突,都是不允許的!你說這樣的話,已經(jīng)很危險了,你明白嗎?”
齊童葦點點頭,并不慌張,重新抽出一支煙,遞給聞哲,給他點上火,才指著茶幾上聞哲還給他的那個U盤,說:
“我又不是蠢子。我當時讓李寬重新說了一遍前后經(jīng)過,用手機錄了下來,然后復制到U盤上了。聞書記、江局長,你們可以聽聽??上В顚捴皇钦f了一個大概,可能是太急了吧。我勸他不要去蹚這場渾水,唉,終究他沒有聽我的?!?p>聞哲、江大維的目光一齊盯著U盤,仿佛盯著一顆隨時要爆炸的炸彈。
齊童葦苦笑著說:
“你們不要有太大的希望,那也只是李寬的一面之辭,他人又死了,上哪對證去?要是這個作為證據(jù)有用的話,我特馬早就告到紀委、檢察院去了。
“但是,十六號凌晨、也就是這個電話之后的三個多小時后,也確實發(fā)生了排污池爆炸的事了。我為什么懷疑?因為李寬是在現(xiàn)在當場炸死的!哪有那么巧的事?派出所的人到場,只能是出事故以后,哪有爆炸時就在現(xiàn)場的?而且后續(xù)又沒有發(fā)生爆炸嘛。”
聞哲指指U盤,對齊童葦說:
“你放一下。”
齊童葦起身在辦公桌上拿過筆記本電腦,打開,插入UT,播放了一段有些模糊、雜音很重的音頻:
李寬:“葦哥,我剛才說了就是這么一回事,老戴要我把排污池點了、炸了,特馬的他可真狠!”
齊童葦:“你不要亂來,給別人當了槍使,這是可以亂來的事么?你找理由推了!”
李寬:“葦哥,哪有那么輕巧的事喲?你還不知道,老戴就特馬的會給人上緊箍咒的!我、我。好了,不說了,有人來了。”
聞哲抬頭問:
“就這么幾句?‘緊箍咒’是什么意思?”
齊童葦長嘆一聲,說:
“吃人家嘴軟、拿人家手短唄。老戴特馬的最厲害的,就是將人的利益捆在一起。李寬在秀水鎮(zhèn)三四年,可沒有少從程元波手上拿好處。都是老戴安排的?!?p>齊童葦苦笑著搖搖頭,說:
“就像我,那時候我還指望他能帶我一起在稀土礦的生意上分一杯羹,而且我也知道,他背后有婁鋒撐腰,我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聞書記,你拿著這個錄音,也沒有什么用。何況,李寬已經(jīng)是烈士了,要推翻這一切,對誰都不是什么好事。”
聞哲知道這齊童葦很有頭腦,看問題不是一般的深,骨子有的悍勁讓人壓抑。或許,這也是戴定安怕他的原因之一吧。
“那你給我干什么呢?”聞哲問。
齊童葦笑了,說:
“拿去解決掉老戴不行,但你可以交給老戴,說我造謠陷害他,卻是有用的。聞書記,我要是信不過你,不會拿自己的后背對你不設防的!
“我建議,與其查秀水鎮(zhèn)的事,不如查馬口鄉(xiāng)的問題。那里,才是他們的‘聚寶盆’哩?!?p>聞哲感覺齊童葦確實聰明,知道自己的目標在哪里。他瞥了一眼江大維,見他臉上有不忿之色,明白江大維的心思,就是明明有這個U盤,雖然不能馬上扳倒戴定安,但也要起碼啟動調查。他心里嘆息一聲,如果換在一年前,他也會是同樣的想法。但現(xiàn)在他很清楚,現(xiàn)在再去掀秀水鎮(zhèn)爆炸原因的蓋子,是極其不理智的。體制內的運作,關鍵在力量的平衡。
秀水鎮(zhèn)的事情已經(jīng)有了各方認可的結論,算是塵埃落定,就是各方的平衡已經(jīng)形成了。要推翻重來,就要打破許多的平衡。即便是將來一定要打破,也要有一個準備的過程,否則,才是欲速則不達,適得其反了。
想到這些,聞哲又不得不暗贊齊童葦?shù)娜棠?。齊童葦?shù)囊靶氖菑膩頉]有熄滅的,只是在靜靜等待一個翻盤的機會,一個出擊的節(jié)點。
此人可用,但是不能大用。
他不動聲色的說:
“齊教,馬口鄉(xiāng)的事是什么事?”
齊童葦見聞哲對秀水鎮(zhèn)的事已經(jīng)輕輕帶過,不再糾纏,也是松了一口氣。要是聞哲同江大維一樣,也是一副大義凜然、立查立糾的態(tài)度,那他就會大大的失望了。
沒有城府的領導、沒有縝密心思的領導,靠“正義”爆棚行事的領導,就是死的最早、最慘的人。在忍耐中尋找機會、在尋找機會時忍耐,才是一個合格的、讓部下放心的領導。也是他愿意追隨的領導。
享受爽點,是要有資格的人才行,否則反而是一腳 踏進入死地了。
“哈哈,聞書記還是信不過我呀。云中龍實業(yè)集團公司在馬口鄉(xiāng)那邊的礦業(yè)公司,干的轟轟烈烈的,我不相信聞書記會不知道?”
聞哲淡淡的一笑,說:
“你有什么線索么?”
齊童葦也笑了,說:
“線索有三條,一條已經(jīng)給過聞書記了,可惜聞書記沒有充分重視呀?!?p>聞哲一愣,問:
“你給過我線索,什么時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