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哲揉了揉太陽穴,眼神里透著幾分疲憊,說:
“市委市政府在重新考慮我們市最貧困的扶云、落花、花橋三個縣的脫貧工作。想擬訂一個三縣統籌聯動、共同發展的方案……”
他就把顧凌風單獨找他談話的內容大致告訴了邱虹,又說:
“閭丘書記此次來長寧考察,重點就是關注金融領域亂象整治和三縣統籌發展。關于狂飚牛仔公司貸款的事,從你剛才說的情況來看,問題很大、很麻煩。我想我要牽頭徹查,既要給省委一個交代,也要對的起顧書記!”
邱虹已經是一臉的焦慮,急得站起身來,在辦公室里來回踱步,說:
“什么‘三縣統籌聯動’,這不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嗎!”
聞哲萬萬沒有想到邱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瞪大了眼睛,詫異的望著邱虹。
“你不要那么看著我。我的意見,是‘三縣統籌發展’的事你不要參與,查處狂飚牛仔公司融資的事你也不要管。好好做你的本職工作,求個太平就是了。”
聞哲還是不解的瞪大了眼睛,因為在他的潛意識中,已經習慣了無論自己想干什么,邱虹肯定是會無條件支持他的。
“聞哲,你想想,這些事哪那么簡單?
“先說什么‘三縣統籌’的事,不但從管理體制、架構上前所未有,就是省委批準了,那三個縣,是什么樣的基礎,無論從干部隊伍素質到群眾基礎,無論是基礎設施建設、還是財政財力,我用‘一塌糊涂’四個字來形容,不為過吧?都是要省市財政補貼才能發的出工資的地方。
“這樣的條件,工作多難開展,你想過沒有?
“還有,你想過‘雙火傳書’的事么?能出這一次,就能出兩次、三次、四次,你怎么應付?三個縣的基礎那么差,‘統籌發展’,你說怎么搞?”
聞哲張了張嘴,他不是回答不了邱虹的問題,而是被邱虹的態度驚的一時說不出話來。
“邱虹,你是怎么了,這么激烈的抵觸情緒?”
“我累了!來長寧這么久,本來就是想躲開是是非非的過清閑日子,可是想不到是這樣的情況。特別是處理市屬銀行的事情,看多了,也厭倦了。”
“你是怕了?”聞哲心疼的看著邱虹,竟然看到她原來光潔滋潤的眼角,隱約有幾條細細的皺紋,圓潤的肩頭也有些削瘦了。
邱虹冷笑說:
“我怕什么?我只是厭倦了天天看到這些營營茍茍、貪得無厭的人和事罷了。”
邱虹說著,自己從茶幾上拿起煙,抽出一支點了,慢慢的吸了幾口,目光凌厲、臉色憂郁。過了一會,才把煙按滅在煙灰缸里,說:
“再說狂飚牛仔公司融資的事,你也明白,能在土地抵押、信用貸款、擔保公司擔保、貸款評估上搞出這么大動靜、貸出巨額貸款的人,不僅僅是程氏兄弟那么簡單,背后勢力肯定是盤根錯節的。
“而且,可以初步得出結論,三分之二以上的貸款,已經抽逃了。這不是簡單的挪用問題,是故意騙貸、逃債。
“而這次秀水鎮排污池爆炸、火燒大樓,肯定都和這事有關。我甚至懷疑,爆炸是有人故意而為,就是為了轉移視線。你要是真接了,那些人能善罷甘休嗎?”
聞哲沒有說話,他點了一支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樓下院子里樹木蕭疏、落葉紛飛。良久才開口說:
“我何嘗不知道其中風險、不明白你的意思。斷人財路,不共戴天的道理和危險,我也明白。但是,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而且,顧書記既然把任務交給我們,就是對我們的信任,我們不能辜負了領導的期望。”
邱虹重重的嘆了口氣,說:
“是‘我’,不是‘我們’。我也知道勸不住你,但咱們得從長計議,這個案子涉及的資金巨大,利益關系復雜,得先把證據牢牢攥在手里。
“呵,你干嘛分的那么清楚?我不會讓你孤軍戰斗的。你說說,你準備怎么下手?”
“我想找準切入點吧,就拿狂飚牛仔公司的土地來說,那些沒有合法出讓手續的地塊,背后肯定有不少見不得人的交易。光這一點上,背后可能就是一串人關聯在一起哩。”
聞哲點點頭,邱虹又說:
“我的初步想法。首先,從土地出讓的審批流程入手,查查當年經手的官員;其次,聯系專業的評估機構,重新對那些抵押物進行估值;還有,對原農商行、原商行涉及這筆貸款的相關人員,也要暗中調查。不過,這些都得秘密進行,不能打草驚蛇。
“這些,顧書記、方市長有授權的,我知道怎么做。”
聞哲微笑的看看邱虹。
邱虹說:
“干嘛這樣看著我,我臉上有飯粒呀?”
“邱虹,你的態度讓我很意外,你怎么了?遇見什么事了?今天的態度,可不是你的一貫作風呀。”
邱虹垂下眼簾,說:
“我有什么‘一貫作風’。我已經說過,我就是個想過安生日子的小女人,不想在大風大浪中折騰罷了。沒有遇見什么事,只是感覺有些疲倦了,想休息了。”
“邱虹,你可是答應過我的,過來起碼要幫我兩年的。”
邱虹抬眼看著聞哲,說:
“是說過,可是前提條件是你在這間辦公室工作。如果你要離開,我也離開。”
聞哲一笑,剛想說話,梅江濤在門外輕輕敲了敲門,說:
“聞市長,詹偉主任來電話,讓您現在去方市長辦公室一趟,說有急事。”
聞哲和邱虹對視一眼,聞哲整理了一下衣服。
邱虹笑道:
“這次在秀水鎮,小梅的表現也是很好呀,聞市長準備怎么鼓勵人家一下?”
梅江濤心中感激邱虹幫他說話。
聞哲笑道:
“在我這,可不是會鬧的孩子有奶吃,是會干、能干的人才有甜頭。江濤的事,牛秘書長、龍秘書長都給我說了,年終考核后要升一級,我還在等喝他的喜酒哩。”
聞哲這就等于透露了一個信息,會給梅江濤解決副科級的待遇。這就是說話的藝術,不像有些人,把給別人的好處總掛在嘴邊,生怕別人不知道、不報答。而聞哲是按照正常渠道,把人情推給了牛濤、龍啟澤,因為明面上,他們才是梅江濤的直接領導。
邱虹在外人面前完全恢復了平時的風采,笑道:
“小梅,到時候別忘了請我喝酒喲。”
梅江濤忙笑道:
“邱巡視員是我的指路人,什么時候也不能忘記的。”
聞哲同邱虹從辦公室出來,一起走到走廊拐彎處才分手。
聞哲回頭看著邱虹窈窕的背影有些嬌怯怯的,憐愛之心油然而生。又想到她剛才說的那些話,心里有些失落和惆悵。
方明遠的辦公室里氣氛凝重,聞哲進來,見方明遠臉色陰郁,就把詢問他身體情況的話咽了回來。
方明遠指著桌上一摞文件,臉色陰沉,對聞哲說:
“聞市長,狂飚牛仔公司的事我剛聽說了,太不像話了!簡直就是騙我們長寧的錢來了嘛!這么大的漏洞,這么多年居然沒人發現。閭丘書記馬上要來考察,這顆雷要是爆了,咱們長寧的臉往哪擱?這是志寧市長剛剛拿過來的,審訊那個馬尚誠的口供,你也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