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典型的官場老手的作派,既讓人感覺春風拂面,又使人感覺無所適從。
讓人感覺他比空氣還重要,無處不在,卻也像空氣一樣,讓人抓不住、看不見。
聞哲明白,周副主任是看清了場上形勢的高人,抱著兩著不得罪的心思來應付自己。
周則很耐心、很親和的看著聞哲,聽完他的匯報,又提筆認真的在聞哲提交的材料上圈圈劃劃。
他的舉動,開始讓聞哲感受到被重視的激動,但隨后就知道,人家只是很正式的客套而已。
聽完聞哲的匯報,周主任邊喝著茶,邊微笑著說:
“聞市長真是飽學之人呀!剛剛分管招商工作,目光就如此犀利、如此前衛。顧書記真是伯樂!
“只是這三個項目我們目前已經有意向性的落地選擇。特別是亞大數據,前期也來過我們省考察,他們也有他們的判斷。至于我們省屬銀行的數據防災后備中心,基本上已經確定了地方。呵,抱歉呀聞市長,看來這次要讓你們失望了。”
呂小梅和劉蘭被周副主任這樣“過山車”一樣的語言藝術弄的無所適從。
聞哲微笑著誠懇的說:
“周主任,我們還是想請您親自去長寧一趟,到靖遠去看看,指導一下我們的工作呀。”
周則微笑著說:
“指導不敢當,我們是為你們服務的,有時間一定去實地學習呀。我同明遠、敬武同志都老朋友了,呵呵,今后同聞市長也要多來往,是不是?”
聞哲不肯輕易放棄,耐心的說:
“周主任,這三個項目,我們靖遠是具備了初步條件的。立項上能不能把我們靖遠也放上去,最起碼,在客戶進行對比選擇時,也能看看我們的情況,還有我們的努力和決心。特別像亞大數據中心基地,前期還有比較長的籌備過程,動工之前,我們長寧完全可以做好充分的準備呀。”
周則很大氣的一笑,還是耐心的說:
“聞市長,我很佩服你的目光和耐心,但是這一次真的要說抱歉了。”
他說著,做出起身要親自給聞哲他們的茶杯里添水的樣子。
三個人也明白,自己口干舌燥說了半天,人家這是要“端茶送客”了。
聞哲也不再停留,起身告辭。
聞哲一言不發,走向電梯。他其實知道,三個項目一個也沒有最后敲定落戶地方,人家這是在給自己穿小鞋哩。他準備給方明遠市長打電話,請他親自出面,找分管的副省長,再爭取一次。
他邊往電梯門口走,邊翻出手機上的電話薄。
電梯門一開,聽到一個聲音:
“師傅,你怎么來了?”
聞哲一抬頭,卻見安琪從電梯里走了出來。
聞哲一看安琪,顯然比以前要“正規”了一些,一身黑色的職業裝,套一件桔紅色的風衣,顯得很飄逸。
“安琪,知道你在這工作了,怎么不聯系我?”
聞哲上前,要同她握手。
安琪卻雙手抱著兩個文件夾,上下打量著聞哲,又看看他身后的呂小梅、劉蘭。
聞哲忙介紹說:
“安琪,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們長寧市招商局的呂小梅局長、劉蘭處長。”他又一指安琪說:
“這是我在福興銀行總行工作時的同事,現在是在這里工作,安琪。”
呂小梅已經在安琪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忙笑道:
“喲,好靚的美女呀。”
劉蘭忙同安琪握手說:
“安小姐,你在發改委哪個部門工作呀?”
安琪掃了一眼呂小梅,才說:
“創新高科技處一科。”
劉蘭瞬間就瞪大了眼,先望一眼聞哲,上前又拉住安琪的手,說:
“那、那一定認識沈爵云處長了。”
安琪被劉蘭逗的撲嗞一笑說:
“當然了,那是我的頂頭上司了。”
劉蘭迫不急待的晃著安琪的手說:
“那請你再幫我們說說話好嗎?”
安琪有禮貌的、輕輕掙脫劉蘭的手,看著聞哲說:
“怎么,你們也是來爭取大數據基地項目的嗎?”
聞哲微笑著點頭說:
“是呀,只是沒有想到你還在創新處哩。怎么樣,有沒有辦法幫幫我們窮困地區?”
安琪白了聞哲一眼,說:
“少在這哭窮裝孬的。有本事自己去同處長談,我一個小辦事員,管不了。”
聞哲笑道:
“管不管的,你總要先管我們一口熱茶喝吧?”
安琪不看聞哲,拉著劉蘭的手說:
“跟我來。”說著,又重新按了往下去的電梯指示鍵。
大家一齊上了電梯,安琪好像同劉蘭很投緣似的,一直只同她說話,把聞哲和呂小梅晾在了一邊。
電梯下到四樓,大家隨安琪進了一個辦公室。這是一個有四張辦公桌的辦公室,里面現在只有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最里頭的一張辦公桌上,擺著安琪的工位牌,上面有“黨員示范崗”,職務是“副科長”。
聞哲笑了,說:
“喲,安琪升官了,都當副科長了,怎么也不吱一聲?”
安琪邊讓一個辦公室的女孩子給大家泡茶,一邊白了聞哲一眼說:
“怎么,只允許你當副市長,別人當個副科長都不行么?”
這時,劉蘭已經將墻上掛著的“創新高科技處一科工作職責”看了一遍,拍手說:
“聞市長,太好了,安科長她們科就管大數據和人工智能產業的事哩。”忙又拉著安琪的手急切的說:
“安科長,你可以幫幫我們呀。”
辦公桌的墻邊擺著一張長木沙發,安琪把自己的辦公椅讓給了聞哲,自己同呂小梅、劉蘭在木沙發上坐下。
“我也是剛來不久,還是在熟悉這些項目。不過,各地市跑這些項目的領導還真是不少。你們今天匯報的怎么樣?”
聞哲笑道:
“得到了三樣收獲。”
“那么多,什么收獲?”
“一是被訓了一頓話、二是聽了一耳朵廢話、三是喝了一肚子白開水。”
安琪捂住嘴剛要笑,卻馬上臉色一斂說:
“師傅是在市里當慣了老爺吧,聽不進半點逆耳的話了?”
聞哲笑道:
“你不要同我打嘴皮官司,說說,怎么能突破這些項目?”
安琪哼了一句,卻起身走到辦公桌邊,拿起了座機撥了一個短號:
“李叔叔,您在辦公室么?長寧市的聞哲副市長想拜訪您,匯報一下工作,要占用您幾分鐘的時間,行嗎?那好,謝謝李叔叔。”
放下話筒,她看著聞哲說:
“算你運氣好,過十五分鐘,李主任說可以見見你,不過只有二十分鐘的時間,你要匯報就簡煉一點,別長篇大論的!”說著,又笑著拉住劉蘭的手,說:
“走,我帶你們去六樓李主任那里等。”
聞哲他們都知道,李主任就是省發改委一把手李向純、李主任。
劉蘭不禁吐吐舌頭,也知道這個安琪不簡單。笑道:
“呂局長,我們要聘請安科長做我們局的招商顧問才好喲。”
呂小梅一直被安琪晾著,只有些尷尬的一笑,點點頭。
大家重新上電梯到了六樓,在東面最里面的一個門停下,安琪敲了敲門,一個年輕人開了門,見是安琪,忙笑道:
“安科長,主任交待了,請你們和長寧來的同志稍等。來,進來坐。”說著,忙側身請他們進來,聽著安琪的介紹,是李主任的秘書小賈。
大家在外間的會客廳坐下,小賈給他們泡了茶,才笑著退了出去。
大家一時沒有了話。呂小梅在猜聞市長同這個美女科長是什么關系,劉蘭在猜安琪有什么大的背景。聞哲則盯著茶杯里的浮云的茶葉,感覺到安琪在瞟他。
一會兒,里間的門一敲,小賈出來說:
“聞市長,你們請進。李主任只有十分鐘的時間,他還有一個會議要參加。”
聞哲忙放下茶杯,向小賈點頭致意。
走進里間,見一個壯實的中年男子已經從辦公椅站起,笑道:
“小安,你怎么也成了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了?”邊走到聞哲身邊,笑道:
“聞哲市長,久聞大名,一舉扭轉長寧金融風波的斗士!怎么,又管大項目了?凌風書記蠻會抓差的嗎?”
聞哲忙雙手握住李主任的手說:
“謝謝李主任,長寧邊遠地區實在是太窮了,我們只好腆著臉來討項目了。”
李向純哈哈一笑,示意大家在沙發上坐下,說:
“說說,你們有什么想法?”
聞哲忙拿出匯報材料,雙手遞給李主任。
李向純很快就瀏覽了一遍,笑道:
“哎呀,都盯上了呀。全省十六個地市,有十三個提出了這個需求。”
聞哲忙說:
“請你主任要充分考慮我們長寧的情況,多多關照。這三個項目,對我們長寧至關重要!”
李向純一揚手里的材料說:
“你聞市長樣子倒是斯文,可是胃口卻這么兇猛。三個項目都要,哈哈!我們可應付不了呀。”
聞哲剛要說話,安琪卻開了口:
“李叔叔,長寧的靖遠是全省最貧困的地區之一,又是紅色老區,還是要多關照一下呀。”
李向純笑道:
“還是老同事有面子嘛,可是僧多粥少,怎么關照?”
聞哲說:
“我們聽李主任的調度。”
安琪白了聞哲一眼,說:
“李叔叔,我們科也評估過,省屬銀行數據庫防災后備中心,魏陽市那邊有現有的通信方面的優勢,可能更好一些。
“但亞大數據中心基地,由于建設周期長,基礎設施無論選什么地方,都是要動大規模建設的。長寧那邊可能一樣適合。
“另外的一個項目‘星云新世紀’,是以外資的投資為主,在沒有同外資方切磋之前,就不好先下結論了。”
聞哲馬上說:
“亞大基礎建設方面,我們長寧會全力支持的。至于‘星云新世紀’,我們也會主動同資方接洽,先了解人家的需要,再做決定。請李主任支持!”
李向純看了看聞哲,笑道:
“聞市長這副模樣,看來明遠市長給你的壓力不小呀。那聞哲同志,我也給你談談條件。”
聞哲笑道:
“不要說談條件,就是把我買了,我也心甘情愿。”
李向純哈哈大笑說:
“我可不敢販賣人口。是這樣的,你們長寧扶云縣的領導找過我們,說靖遠縣不夠意思,人一闊就變了臉。”
聞哲一聽,就猜出了八九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