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有許多小包間供客人喝茶交流,往北邊最里面去,包廂的門楣掛著“洗塵齋”幾個字,
推開一道看起來很結實的實木門,一看便知,不是尋常人能進來的地方。
這屋子只有三十多平方大,并沒有什么豪華的裝飾,卻是一色的黃花梨的家具,
滿屋是一股讓聞哲說不來感覺舒服的清香,頓時人也清爽了許多。
笑道:“小涂,這也太奢華了吧?我像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了。”
涂曼曼笑了,“王總電話交待了,這里給您專用。您有空就來,吃飯喝茶休息都行。”
“您什么場面沒有見過?這叫什么奢華。您幾個朋友吃飯?要什么口味的?”
涂曼曼看看聞哲,她跟著王玉也有六七年,知道老板對這個書生模樣的人很中意。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兩人都是不去挑破那一層紗。
“你別忙了,后天晚上吃飯,我就兩個人,你看著安排搭配,六菜一湯,兩瓶國酒。
我還要回分行去,稍微晚一點再過來。”
小涂應承著,手腳輕巧麻利的用紫砂壺,為聞哲泡好了茶,把一個精美的建盞,小心用開水燙了兩回,擺在聞哲面前,
“這個是王總親自交待的,大師做的建盞,往后就是您專用的。”
又拿出一把小巧的、黃澄澄的黃銅鑰匙放在茶幾上,
“這是這個包間的鑰匙,往后您隨時過來都行。”說完就退出了房間。
聞哲接在手里,又喝了一回茶,就下了樓。
江大維把車已經停在外門等他。
隔了一天,下午下了班,聞哲自己開車到又了店里,涂曼曼早在門口等候。
聞哲忙問,“黃主任到了嗎?”
“到了十來分鐘。”
涂曼曼說著,引著聞哲到了二樓“洗塵齋”。
聞哲只是在十多年前,有幾回送分行的材料到市政府政研室,見過幾次當時的黃科長,
并沒有多少印象。這一時一刻,還真想不起他是長什么樣子了。
涂曼曼推開“洗塵齋”的門,聞哲進門。
見一個個子瘦高的男人,正雙手交叉在后腰,抬頭看著墻上的一幅瓷板畫“三顧茅廬”。
此時才十月上旬,天氣只是微涼,那人卻已經穿著一件薄呢子風衣,讓人感覺弱不經風。
聞哲快步上前,“黃主任,您好、您好!”
那人一轉身,卻是個面容清瘦、長相秀氣的中年人,四十六七歲的樣子。
只是長年抽煙的緣故,對聞哲微微一笑時,露出的牙齒有些泛黃,
伸出右手握手時,食指和中指的上半節,也是焦黃的。
“不好意思,黃主任,剛剛臨時開了個會,耽擱了,抱歉。”
黃瑞慶比聞哲還要高半個頭,“本來就約了是六點半,現在還只才六點,是我先到了。”
他的兩眉之間隱隱有個“川”字,一看就知是因為長年皺眉、冥思苦想所至。
“來、來、來,黃主任,請坐,請坐。”
聞哲看碩大的茶臺上,已經布滿了茶點、水果,準備好了三四種茶葉。
“黃主任,喜歡什么茶?”
黃瑞慶在聞哲對面坐下,已經掏出香煙,抽出一根,在聞哲面前一晃,
“怎么?還是不會抽?在筆桿子里,不抽煙的,只此你一人吧?我只喝綠茶,這些尼古丁,全靠綠茶給殺了。”就自己點上煙,吸了起來。
“呵,另外也別叫什么黃主任,我可不是,叫老黃好了。”
聞哲瞥見黃瑞慶面上微有慍色,
知他這么多年了,對未上一步當上副處級的副主任,還一直耿耿于懷。
“呵,在長寧,誰不要尊重您三分?叫您一句老師吧!”
“聞行長富貴而不忘清貧時的舊交,好,是君子之德。”
黃瑞慶很贊賞的樣子。
聞哲苦笑著搖頭,“還談什么‘富貴’?我現在還是一頭的霧水、一身的煩惱。
長寧的水太深。所以,我想借助您的大駕,為我排難解惑呀。”
“哈哈,”黃瑞慶仰天一笑,夾煙的右手也很有風度的在空中劃出半個圈。
“我一介窮書生,別人眼里的酸秀才,除了一支禿筆、幾張信箋,百無一用、百無一用。”
聞哲用一個新的水晶杯給黃瑞慶泡了一杯西湖龍井,放在他面前,
“黃老師在經濟、特別是產業經濟、產業鏈方面理論上的建樹,有目共睹。
我也是從學習您的諸多大作,才慢慢對經濟有一些了解的。
這可不是客套話。就是在全省,那些大專家們,未必有您的見解那么一針見血!”
黃瑞慶聽了很是舒服,雙眼一閃,隨即又恢復平常。
“聞行長要同我交流一些事情,是什么呢?”顯然黃瑞慶是不喜歡總客套的人。
聞哲正要說,聽門被敲了幾下,門一開,涂曼曼同另外一個女孩子,端著托盤進來。
“聞行長,可以擺菜嗎?”
“可以,謝謝。”
有人在擺菜,兩人就聊起了家常。元知韻當年就是名滿長寧的大美女,黃瑞慶也是知道的,
他對聞哲的印象,主要是他曾經是元知韻的男朋友,而且愛的要死要活的。
“唉,這元知韻行長正一帆風順的時候,怎么弄出這個事?你們分行還沒有結論么?”
這是聞哲最不想說的話題,他搖頭說:“已經交公安、檢察院了,目前毫無頭緒。”
很快,餐桌上擺上了六菜一湯,放上了兩瓶國酒、一條HH樓極品香煙。
“來,黃老師,我們邊吃邊聊吧。”
“喲,真的就我們兩個人?這可有點奢侈呀。”
“見笑了,不成敬意。請!”
黃瑞慶并不多禮,大大咧咧坐在主座上,擺弄著桌上的煙酒,點頭稱贊。
聞哲見了,喜歡他不拘小節的樣子,不像有的人,明明饞這一口,卻假裝正經。
這樣的人,有真性情,可交。
黃瑞慶雖然只是個相當于副處級的干部,但吃飯上也是見過大場面的。
卻也驚詫今天的場面,這一桌很地道的川菜,正是自己所好。
知道聞行長是投其所好,不免稍覺感動。
聞哲一端酒杯,“黃老師,十多年未見,今日重逢也是緣分,來,我敬您。”
黃瑞慶把煙按滅在煙灰缸,感嘆道:
“哎呀是喲,恍然一覺十年夢,多少春秋逝匆匆。你那時是在長豐支行吧?”
“對,做信貸員、信貸科長。不過經常讓分行抓著去寫材料、送材料。所以有幸認識您。”
“你的文筆不錯,那個時候就看的出。這次你們總行也是有眼光,重用了你。
來,借你的酒敬你,恭喜了。”
等兩人都喝了二三兩酒,聞哲趁著酒意,把自己的心事、分行目前的情況,又把邀請黃瑞慶來分行的意思再說了一遍。
黃瑞慶同聞哲一樣,酒量不大。但他是越喝、腦子轉的越快的人。
他此時只顧自己喝酒,一聲不吭的聽聞哲說話。
聞哲說完,舉起杯子,“黃老師,我是孤掌難鳴,您一定要幫幫我!”
“出幾個餿主意可以,要正兒八經的幫,可能幫不了你。”黃瑞慶仰頭喝了酒。
“聞行長,銀行到了分行這一級,同這政府機關差不多。
機關、機關,不就凈是些‘機關’么?”
黃瑞慶眼睛有些發紅,不熟悉他的人認為他要醉了,其實,似醉之間,腦子卻異常清醒。
“你的處境,也是不太好呀。干好、干不好,都是問題。就說你說的云圖公司的事吧,諶長河這個人我了解,前些年還好,干點實業,掙的也是辛苦錢。
可是近三五年,開始發燒了,趕時尚,也玩起了什么‘PTP’什么的。唉,也難怪,現在不都教人家賺快錢、搶熱錢么?誰還有心去做實業?”
黃瑞慶說著,突然像自言自語的大發感慨:
“曾幾何時,大家都在急功近利的一心掙快錢、發大財。誰來過問基礎建設上的東西?”
“黃老師真是目光如炬。”
黃瑞慶卻回過神來,“呵,我是醉話。說剛才的事。”
“黃老師的意思,這續貸是做不得的?”
“哈哈,”黃瑞慶仰天一笑,盯著聞哲,“聞行長,你豈僅是貸款續不得么?
按你說的這些情況,我剛才在心里小結了一下,你有‘三不宜’、‘兩急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