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石茶餐廳的包廂里,暖黃的燈光映著紅木桌椅,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茶香,卻驅不散兩人臉上的凝重。
聞哲卻笑道:
“上次有人舉報我的材料里,就有我同這個店的老板王玉和你的關系問題,現在我們就在這個店里,讓人浮想聯翩呀。”
杜芳霖乜了聞哲一眼,說:
“聞市長,你倒是很閑呀。你知不知道你被人又盯上了?”其實她也蠻享受這種調侃和氛圍。
聞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點點頭,說:
“芳霖市長的茶藝功夫原來這么好?盯我的人,無非為權、為利而已,是嗎?”聞哲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倒是讓杜芳霖也鎮定下來。
杜芳霖也喝了一口茶,說:
“在小日子留學時,專門在那里學過。”
“小日子沒有見過世面的樣子,我們視之小道的東西,它們卻鄭重其事的樣子。我們叫棋藝,它們叫棋道、我們叫武術,它們叫武士道,呵呵。這次恐怕是盯書院街改造工程的吧?畢竟這是我們長寧目前投資最大的一個老城區改造工程。而且古建筑的修繕,利潤也是最高的。”
杜芳霖又乜了聞哲一眼,將一份手寫的名單推了過來,說:
“聞市長,你先看看這個。”
名單上列著幾個名字,旁邊標注著關聯企業和背景,聞哲掃了一眼,是杜芳霖親筆所寫,足見她很重視這件事。掃了一眼,瞳孔微微收縮,只見上面寫著:
“金浩(省政協副主席金文山的兒子),名下公司佳林古建筑修繕的公司;
張磊(省人大副主任張啟明的侄子),恒基商管長寧分公司的合作方;
劉峰濤(省發改委一位巡視員傅原華的外甥),參股萊茵文旅的在華項目。
……”
下面還有七八個人的名字和公司名稱。
“芳霖市長,這些人怎么會和外資企業的訴求扯到一起?”
杜芳霖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壓低聲音:
“我也是得到消息后,讓萬元的朋友幫我查了一下。萊茵文旅和恒基商管的所謂‘異議’,根本不是企業本身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攛掇。金浩的公司之前想接書院街的修繕工程,可我們的方案明確要求必須是有古建筑修復資質的甲級單位,他那家公司才剛升級乙級,不符合要求,就被規劃團隊刷下去了。” “張磊那邊更直接,他想借著書院街改造的機遇,在老街入口處搞一個高端商業綜合體,還找過我幾次,說愿意‘投資配套’,其實就是想把老街的人流引到他的項目里。我明確拒絕了,說書院街要保留原生態業態,不能搞商業化開發,他當時就撂下話,說這事沒完。”
聞哲靠在椅背上,擺擺手,讓杜芳霖不要再說了。
外資企業的“質詢”不過是個幌子,真正的幕后推手,是這些手握權力資源的“官二代”、“關系戶”。他們借著外資的名頭施壓,本質上是想插手書院街工程和其他的小區改造工程,從中分一杯羹。
“他們的胃口不小啊。可是這里有另外一個問題,我們的方案才剛剛過會,他們就知道了。而且整個過程幾乎是同我們同步的。能量可不小呀。”
聞哲冷笑一聲,又說:
“金浩想接工程,張磊想搞商業開發,還有人想借著外資撤資的由頭,逼我們修改方案,給他們開綠燈。”
“不止這些。”杜芳霖從包里掏出另一份文件,“我讓自貿區管委會的人查了,金浩的公司最近正在和一家沒有資質的建材廠合作,要是真讓他接了修繕工程,那些明清老磚、木構件,說不定都會被換成劣質材料,到時候‘修舊如舊’就成了笑話。”
聞哲看著文件上的證據,臉色愈發難看。書院街的一磚一瓦,都承載著長寧的文脈,是無數老人的記憶,絕不能讓這些逐利之徒拿來當謀利的工具。“
光書記那邊知道嗎?”聞哲問道。
杜芳霖搖了搖頭:
“暫時還沒說。這些人的后臺都不簡單,金文山副主席在省里人脈廣,張啟明副主任在省里也是經營多年,要是貿然匯報,不知道光書記是什么態度。”
聞哲一笑,顯然杜芳霖對自己的信任已經超過了對光書記的了。
他沉默了片刻,這已經不是簡單的企業訴求,而是權力與資本的勾結,是一場針對書院街改造的利益博弈。如果退讓,不僅之前的籌劃全部白費,老街的文脈也會被徹底破壞;可如果硬剛,就要面對來自上層的壓力,甚至可能影響自貿區的招商大局。
聞哲說:
“書院街是長寧的根脈,不是他們的搖錢樹。外資那邊,我們可以談,但修改方案、讓他們插手工程,絕不可能。”
杜芳霖點點頭,臉上露出一絲贊許:
“我也是這個意思。我們得講究策略,不能硬碰硬。”
聞哲心中很欣慰。雖然杜芳霖并不管城建的工作,可不但第一時間向自己通報情況,而且主動而為,提供相應的對策思路。
“芳霖市長有什么建議?”
杜芳霖頓了頓,說出自己的想法,
“首先,我們得穩住外資企業。明天我陪你去見萊茵文旅和恒基商管的代表,把業態差異化的道理講透,再承諾施工期間會采取降噪、降塵措施,保障他們的運營,讓他們明白書院街改造不僅不會分流客源,還能形成互補,帶動整個區域的文旅消費。”
“其次,要收集證據。我已經讓管委會的人暗中調查金浩、張磊他們和外資企業的往來,包括郵件、通話記錄、私下會面的照片,只要能證明他們在背后操縱,我們就有了主動權。”
聞哲補充道:
“還要爭取光書記的支持。我們不能直接說有人插手工程,而是把外資的訴求和我們的應對方案匯報給他,再不經意地透露這些企業背后的關聯,讓他明白這不是簡單的商業糾紛。光書記對書院街的改造工程也非常重視,肯定不希望項目出問題,更不會允許有人破壞老街的修復。”
“另外,自貿區這邊,你要做好預案。萬一有企業真的威脅撤資,我們要及時對接其他意向投資方,不能讓他們覺得我們離了他們就不行。同時,要向省商務廳說明情況,展示我們改造書院街的決心和規劃的合理性,爭取省里的理解和支持。”
杜芳霖點頭,說:
“這樣一來,既回應了外資的合理訴求,又能頂住背后的壓力,還能把證據攥在手里,就算他們想耍手段,我們也有應對之策。”
聞哲端起茶杯,和杜芳霖輕輕碰了一下:
“呵呵,自古巾幗不讓須眉,芳霖市長費心了。這場博弈,我們輸不起。書院街的文脈,老百姓的期待,都在我們肩上。不管背后的勢力有多強,我們都得守住底線。這些情況,明天開一個臨時的辦公會,一是讓大家知道情況,二是進一步討論對策。”
杜芳霖說:
“也請聞市長多去我們自貿區指導今年年底工作收官。你好像一心撲在書院街的事情上,還真是書生本色,家國情懷呀。”
聞哲哈哈一笑,說:
“的確投入了比較多的精力。你們工委的工作,我放心,不用我多費心。”
杜芳霖看了聞哲一眼,說:
“是呀。大家說,現在要見聞市長,一是在每周辦公會,二是去書院街改造工程指揮部。”
聞哲哈哈大笑。
包廂的門被人敲響,聞哲說:
“進來!”
涂曼曼探出頭,問:
“領導,可以上菜么?”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