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哲沒有理會劉明亮的臉色陰晴不定，聞哲卻抬手止住要離開找人的馬文艷，說：
“馬主任，先不急著辦單一戶，我再看看。”
他沒往大廳外走，反而順著長隊往深處走，杜芳霖緊隨其后，劉明亮等人只能硬著頭皮跟上。
隊伍末尾，一個穿藍色西裝的小伙子正對著手機有些憤怒的嘶吼著：
“客戶催著要提單！你們系統升級三天了，報關信息一直提交不上，冷鏈柜一天損耗 thousands！（成千上萬的）”
不遠處，兩個中年男人圍著咨詢臺爭執，手里攥著的報關單上印著“跨境生鮮”字樣。
聞哲走到咨詢臺前，拿起那兩張生鮮報關單，上面的申報日期是三天前。
“系統升級為什么不提前公示？”
他問咨詢臺的工作人員，對方支支吾吾：
“報告聞市長，是、是技術部門臨時通知的，沒來得及……”
“臨時通知就可以讓企業承擔損耗？”杜芳霖接過話頭，
“自貿區服務大廳必須提前七個工作日公示系統維護信息，這條規定你們執行了嗎？”
馬文艷瞥劉明亮的臉色，臉色更煞白了，連忙上前：
“聞市長、杜市長，我們去會議室吧，有些工作再匯報。現在，我把技術科和業務科的負責人都叫來！”
聞哲心生不滿，卻不想在些給劉明亮太多的難堪，點點頭。又對陪同他前來的松峰區委書記雷賀年、茂源縣縣委書記李之平笑道：
“兩位書記先去忙你們的事，不用陪著我。”
雷賀年、李之平也不想在這樣尷尬的局面中呆下去，先客氣的邀請聞市長去他們那里指導工作，又向劉明亮道別，匆匆離開了。
十五分鐘后，大廳旁邊的會議室坐得滿滿當當。除了馬文艷和各窗口負責人，杜攻霖特意讓工作人員請了剛才爭執的四位企業代表，還有海關派駐大廳的負責人。
聞哲對劉明亮說：
“劉書記，今天我們就現場辦公，解決大廳的問題。”
劉明亮勉強笑笑，說：
“聞市長的工作作風值得我們學習呀，好好。”
聞哲看看杜芳霖，說：
“請杜市長主持吧。”他對今天杜芳霖的表現很滿意，已經清楚，杜芳霖同劉明亮沒有什么淵源，也不會同是光書記的人，而對劉明亮有什么袒護。因為杜芳霖剛才發了信息給自己，下一步要調研的企業，都不是劉明亮指定的，是她重新挑選的。聞哲也是感嘆，杜芳霖的舉動有些“愣頭青”的架式，在官場上有些惹眼，他本不想把自己上任后的第一次研究，搞的如此劍拔弩張的，但杜芳霖的銳氣，他卻要保護、鼓勵。
杜芳霖點點頭，說：
“那先聽企業說。陳總您說說吧。”
陳老板自嘲的看看攥在手里竹編工藝品的樣品，說：
“這個樣品我拿來拿去有七次了吧？還要，質量算不錯的。至今沒有變形、損壞。
“我上周來交材料，窗口說齊了，今天來取件又要環保報告。來一次，要我補一次材料。我說的難聽點，這就是兔子拉屎嘛，一點一點的往外拉，從不干凈利索的一次性搞好。”
會議室的人忍不住都小聲的笑了，他們看到聞哲也笑了，就放心的笑出了聲。
陳老板又說：
“我查了海關目錄，竹編根本不用強制檢測，可工作人員說‘按園區規矩辦’，這規矩到底是哪來的？我不明白，我們做工的人，只管做好產品、聯系上下游商家。這些事也要我們操心，聞市長、劉書記，我想不通。”
聞哲認真的記錄著，抬頭說：
“專業的人，干專業的事，陳總說的有道理。大廳就是服務的。”
另一個胖子中年男人也說：
“我叫洪開勇，是做生鮮生意的。我們做跨境冷鏈的，時間就是命。系統升級不公示，電話咨詢占線兩小時，到現在貨還壓在港口，再拖就全壞了！你們這樣搞，不是要我們的命么？早知道這樣，我還不來長寧，到隔壁的普寧市就行了。聞市長，我說句難聽的話，你們這樣招商引資，就是招商引‘豬’，關進來的，就亂捅亂殺呀。”
這話說的太難聽，這回沒有人敢笑。
聞哲停下筆，他知道，洪開勇的話可不會是單單指一次系統升級沒有公示，耽誤他的生意。而是指自貿區的營商環境有很大的問題。但這些，不是在一次調研是能完全發現和解決的。
他微笑著說：
“洪先生，不要激動呀。就事論事，我們把問題解決掉，把我們的服務工作抓起來。也歡迎您的監督、建議、批評。”
大廳窗口負責人看到馬文艷主任漲紅的臉，訴苦說：
“我們也難啊！十二個窗口只開四個，是因為一半人手被抽去幫‘鼎盛建材’整理歷史資料了，說是‘重點企業幫扶’。系統升級是技術科跟鼎盛提前打了招呼，沒顧上通知其他企業……”
話沒說，完就被馬文艷打斷：
“別亂說話！是人手調配臨時出現缺口！”
這時，杜芳霖冷冷的看著馬文艷，拿出手機舉起晃了晃，說：
“臨時缺口三個月？我這里收錄了你們大廳近三個月的窗口考勤記錄。顯示近三個月，平均每天有六個窗口空崗，考勤表卻全是滿勤，這些空崗的人到底去哪了？馬主任，大廳是為整個自貿區的客戶服務的，而不是為某個客戶。”
聞哲不禁欣賞的看看杜芳霖，他知道杜副市長的這一套作法，在大機關抓考勤管理時經常用到。他也沒有想到，調研工作從自己提出計劃，到具體布置才短短十幾天，杜芳霖的摸查工作竟然如此細致。看來，對自貿區的情況，她是早有耳聞了。
杜芳霖這個人有能力、有魄力、有目光。如果假以時日，能深入一線多潛心調研，又有如此犀利的眼光，仕途必將大有上升通道。
馬文艷和窗口負責人一齊啞了火。
杜芳霖又看向海關派駐大廳負責人，意思是讓他解釋一下。
海關派駐負責人清了清嗓子，低聲說：
“聞市長、杜市長，鼎盛建材是自貿區的‘明星企業’，之前工委打招呼，讓我們對他們的報關業務‘簡化流程’。至于環保檢測，是園區自己加的門檻，說是‘加強監管’，但沒有海關總署的批文。”
劉明亮的臉瞬間沉了下去，插話說：
“鼎盛集團，是光書記親自引進的重點企業，幫扶也是為了穩定稅收……”
杜芳霖打斷了劉明亮的話，語氣有些嚴厲了，說：
“重點企業、明星企業，就能占用公共服務資源？稅收再高，也不能破壞營商環境的公平性。”
劉明亮頓時瞪大的眼睛，他已經打出了光書記的旗號，這個杜芳霖竟然一點面子也不給，難道這么快就被聞哲洗腦了？
聞哲微笑著看看杜芳霖，說：
“芳霖市長，我們就事論事，這個問題，你有什么建議？”
一路上聞哲一直稱杜芳霖這“杜市長”，現在叫一句“芳霖市長”，顯得更親近。劉明亮聽了，又是一愣。他不明白，聞哲同杜芳霖從無淵源，怎么一下了這么親近了？
杜芳霖仍然看向馬文艷，語氣斬釘截鐵，說：
“第一，立即恢復十二個窗口全開放，抽去‘幫扶’的人手今天下午五點前必須歸位，缺人就請劉書記、張主任、謝主任從你們自貿區機關抽調，我讓市政府辦協調支援。第二，系統升級問題，技術科負責人現在寫檢查，明天上午報我辦公室，同時給受影響的企業出具證明，協調海關和港口減免滯港費。第三，園區自行增設的檢測門檻，今天之內全部取消，公示海關總署的官方目錄，讓所有企業一目了然。”
說完她看向聞訊趕來的聯合檢查組的組長，說：
“把鼎盛建材的‘特殊待遇’納入重點核查范圍，查清楚人手抽調、流程簡化的審批記錄，下午就進場。”
這時，馬文艷額頭上的汗都浸濕了鬢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