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朱惟森的房間內，煙霧彌漫。

朱惟森、光向陽、李默林、傅遠華、方明遠，還有人大紀檢組長周鐵兵，坐在沙發里，看著朱惟森緊鎖雙眉，在看談話記錄。誰也不敢說話。

朱惟森酷暑并不抽煙，可此時右手夾著一支點燃的香煙，手旁的煙灰缸里，已經有四五個半截的煙頭。

朱惟森把抽了幾口的煙掐滅在煙灰缸，又從頭翻閱著記錄。

“龍（家寬）說：‘那我再說第三遍，推舉的這件事，聞主任事先根本不知道！他也從未找我明講或暗示要推薦他為市長候選人。我對此負全責！你說推舉的原因，很簡單嘛，就是我們覺得他是個有能力、干實事的人，又心里有我們老百姓的領導，如果他能當市長，就能主老百姓做更多、更大的好事，所以我們是覺得他當市長挺合適。你們不要總問我，可以去新區、去苗區和其他村落，問問大家嘛。這又不是什么見不光的事，你們干嘛像審賊一樣的？’

“趙（弦柱）說：‘你們問話有些奇怪，是什么意思嗎？是說我事先同聞先生串通過？真是笑話！在新區的同聞先生接觸是不少，但僅限于大數據基地的建設和相關的要解決的問題，其他的，我們從不談起，更不要說什么暗示的推舉。我原來沒有想到要參加聯名推薦他，可是龍家寬先生來找我，我是樂意自愿簽名的，聞先生是個很好的領導嘛，推薦他也不奇怪呀。在此，我只說兩句話，一是聞先生從沒有人選舉的事上找過我，更沒有你們說的授意，二是既然讓我選市長，我就選他，因為他有水平、有能力，又親民。還有什么問題？’

“裘（啟微）說：‘李主任、傅主任，這簡直是扯淡嘛，你們如此找我談話，就是莫名其妙嘛，很不妥當。如果周鐵兵同志是以紀檢組長的身份參加談話，那請他退席！（注：李主任讓周組長退出談話。）既然你們在記錄，就再記上一點，我裘啟微保留向上一級組織申訴的權利。你們自己去查《選舉法》、《組織法》，別在這嚇我，我的行為有法可依。我已經有大半年沒有同聞市長聯系了，不存在什么串連的問題。倒是你們要注意，你們這樣搞，已經過分了。所以，我是要向省里提出異議的！’

“霍（偉城）說：‘你們問聞行長？我已經有兩年沒有見過他、聯絡過他了。你們不信，查一查手機記錄，但這是違法的喲。人家龍家寬同志找到我，我也認為聞行長合適，就簽名了。有什么問題嗎？’

“劉（永成）說：‘不需要這么興師動眾吧？不就是推薦全候選人么？我同聞哲同志常聯系，在招商引資上多沾他的光嘛。但我推薦他，事先沒有過溝通。他也沒有對我說過，連暗示也沒有。’我同聞哲同志比較熟悉，是看著他從福興銀行長寧分行行長，到長寧市政府防范金融風險工作領導小組副組長，到市政府副市長，到市委常委，再到兼任扶云縣委書記，又擔任新區工委主任，他是一步一個腳印，靠實干干出來的。從領導處置長寧金融風險、到在市政府、扶云縣和新區作的富有成效的工作，他完全可以作為市長候選人接受代表的敬意。李主任、傅主任，我就是不明白，代表推薦候選人是很正常、很合理合法的，為什么要這樣草木皆兵？

“刀（英美）說：‘我是落花縣布依族的，不認識聞主任，龍支書推薦他，肯定錯不了，我聽龍支書的。’

“沈（履霜）說：‘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認同聞哲這個人，學識淵博、為人公道。在處理秀水爆炸事件時，當機立斷，有勇有謀。是個有大人才，組織上應該重用。我這么一大把年級，豈能聽別人的什么唆使，我自己心目中的市長，就是聞哲這樣的人。’”

……

過了很久，朱惟森放下記錄本，抬頭問李默林：

“李主任，龍家寬是你親自談的？”

“是的，我同遠華主任、鐵兵同志一起談的。還有四個處級干部、三個大企事業的老總，也是我們談的。只是、只是他們看到鐵兵同志在，都有抵觸情緒。市商業銀行董事長裘啟微甚至說，要么啟動正式的紀委談話機制，要么請鐵兵同志退出去，他才肯回答問題。或者，直接取消他的代表資格。”

朱惟森冷笑一聲：

“哼，這么猖狂！他心虛什么？”

朱惟森又看了一眼對龍家寬的談話記錄，才把記錄本放下。又點了一支煙，說：

“大家談談，下面怎么處理這個事？”

見大家都沉默不語，他就問光向陽：

“向陽同志，明遠同志，聞哲同志的這個態度是個問題。我們今天同他談，我是看他不想拒絕作為候選人人選呀。”

方明遠在此次大會后，將退居二線，所以此時他說話的語氣、態度也最直率,所以他沒有按貫例，等光向陽發言后再說話，搶先說：

“我是萬萬沒有想到會有代表推薦聞哲同志。但是以我對聞哲同志的了解，其實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聞哲同志德才兼備嘛，雖然資歷上有欠缺，但我們素來不以資歷論英雄，而且合規合法。朱省長、李主任，我是贊成這個議案的。而且坦誠的說，我個人也會投聞哲同志一票！”

他的話是公開自己的態度，同時，給其他人一個巨大的壓力。

光向陽點點頭，說：

“這是他的權利。”

傅遠華說：

“現在這件事已經傳揚出去了，代表們都議論這件事。該如何處理，組織上和領導，應早有個定論。否則，下面的會議議程都可能會受到影響。”

朱惟森再也忍不住，狠狠的說:

“為什么讓李國豪擔任大會秘書長？為什么他在受理龍家寬的方案時，不先向組織匯報？這個問題，也應該好好查一查。”

大家又沉默了。

李國豪原來是扶云縣縣委書記，由于扶云縣長期處于落后的局面，加上秀水鎮的爆炸事件，其個人主動提出了辭職。開始是安排在長寧人大擔任一個正處級的主委職務，作為老資格的縣委書記，是很憋屈的安排。直到顧凌風離開長寧前，才將他安排在市人大副主任的位置，算是解決了副廳級的待遇問題。

朱惟森將剛點燃沒抽幾口的煙再次掐滅，他盯著茶幾上的那堆記錄本，說：

“現在核心問題就一個，到底承不承認這批代表對聞哲的推薦，要不要按程序報給省委和省人大定奪？”

周鐵兵率先開口：

“從程序上來說，代表聯名推薦候選人符合《選舉法》規定，只要推薦人數達標、手續齊全，咱們沒有理由不承認。可問題在于，這次推薦事發突然，又有代表反映談話時的抵觸情緒，要是直接上報，會不會讓省委覺得咱們工作沒做到位，連個推薦情況都沒摸清？”

傅遠華皺著眉接話，語氣里滿是顧慮：

“鐵兵同志說的是實際問題。而且現在消息已經傳開了，要是咱們先承認推薦有效，再報省委，萬一省委有不同意見，到時候不好收場。可要是不承認，代表們那邊肯定炸鍋？”

李默林雙手交握放在膝上，沉吟著補充：

“我跟龍家寬談話時能感覺到，他不是在說謊，那些推薦聞哲的代表，大多是真心認可聞哲的工作。要是咱們不承認推薦，等于否定了代表們的合理權利，以后的工作就更難開展了。但報給省委，又怕省委覺得咱們在這件事上‘失控’，畢竟之前沒提前報備推薦的苗頭。”

光向陽說：

“承認不承認，關鍵看是否符合規定。只要推薦程序沒問題，就該承認，這是對代表權利的尊重，也是對法律的遵守。至于上報省委，更是必須的。市長候選人的推薦，本就需要省一級組織審核把關，咱們沒資格擅自決定。就算省委有疑問，咱們把談話記錄、推薦手續都整理清楚交上去，說明代表是自愿推薦，不是有人操縱，省委也能客觀判斷。”

傅遠華點點頭，說：

“承認推薦，并主動上報，把所有情況攤開，決定權交給省委。朱省長，你的意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