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車駛入一處幽靜的別墅區，在一棟三層小樓前停下。小樓外，兩名身著黑色西裝的保鏢目光如炬，在確認身份后，才恭敬地打開雕花鐵門。
在家政人員的引導下，他穿過客廳，上了二樓的書房。書房里暖黃的燈光驅散了些許寒意。顧凌風身著深色羊絨衫，正倚在窗邊的沙發上翻閱文件，聽見腳步聲，他抬起頭，嘴角勾起一抹溫和的笑意：“聞秀才，來了。”
聞哲快步上前，伸手想要握手，卻在半途轉為鞠躬致意：
“顧書記，讓您久等了。”
顧凌風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知道聞哲是因為與自己分別的時日漸近，心中難舍，才愈發恭敬。他親自為聞哲倒了杯熱茶：
“路上辛苦了，先喝口茶暖暖。”
茶杯里的熱氣氤氳而起，模糊了聞哲的眼睛。他輕抿一口，醇厚的茶香在舌尖散開，卻難掩內心的忐忑。
放下茶杯，他從公文包里取出一份密封文件袋，雙手遞向顧凌風：
“這是秀水鎮死者事件的最終處理報告，所有痕跡已徹底清除，相關人員也都……”
他頓了頓，“安排妥當了。”
顧凌風接過文件袋，打開抽出幾份材料，隨意翻看了幾頁，便放在一旁，目光慈祥的看著聞哲：
“做得不錯。你也明白了權宜之變的重要性了，知道許多事情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簡單、直接。很好、很好。”
聞哲說：
“我只是擔心婁鋒那邊，恐怕不會善罷甘休。而且他是左右橫跳的，又跨級串聯。但是我也已經讓齊童葦和江大維密切關注婁鋒的動向，他若有任何動作，我們都能第一時間掌握。”
顧凌風點點頭，靠回沙發，神情很是輕松，沒有說什么。
因為有些高級的政治生活狀態，他一時沒有辦法同聞哲說的清楚，是要靠他自己慢慢領悟、開竅的。
婁鋒顯然也是不懂這些，只是天真的認為，反正顧凌風要走了，長寧在天就要變了。打擊顧凌風，就是對聞哲的致命一擊。
可是，高級的生態環境運作，從來都不是如此劍拔弩張的。只是在暗流潛涌中，進行著一些利益點的交換與平衡。但他投靠的人，交情還到不了要給他指明方向、說出真諦的份上。
“婁鋒的事，你先不要管。他要上竄下跳先由著他！無論他現在投靠了誰，沒有人會把他當一回事的。即使他有天大的砝碼，用完了，也就沒有價值了。你到時候就拿他給你祭旗立威好了。
“這次叫你來，還有更重要的事。長寧市委書記的人選已經定了，是省委常委、統戰部部長光向陽同志。這還是個秘密，你心里有數就行了。”
雖然無論是誰來接替顧書記，這個消息盡早要來。但是聞哲此時聽了，心頭還是被震了一下，渾身有些發軟。
他默默的點點頭。
顧凌風繼續說道：
“不過，新園區主任一職，云橫嶺同志在會上還是堅持要通過求競聘產生。只是閭丘書記說不要那么麻煩，才定了你的位置，是園區副書記、主任。但是把進入正廳的這一條拿掉了。”
聞哲心跳陡然加快，就是說，市委常委的決定，被省委部分否決了。
他點點頭，說：
“謝謝您。我也能理解，畢竟我的資歷太淺了。”
顧凌風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的說：
“你可不能光看成是你資歷的原因呀。”
聞哲似懂非懂的看看顧書記。他的理解，以顧書記的風格，是不會把省委討論的過程點出來給他聽的。但現在說了，是要看到閭丘雄與云橫嶺在對待這一問題的微小分歧中的現象，從而去分析省里的一些人事關系。
但聞哲只能在心里想想，不敢在顧書記面前討論或者評價高層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
顧凌風又說：
“從你到長寧分行任行長，再擔任副市長、到進入常委，又到處置秀水鎮事件，再到兼任扶云縣書記，我都看在眼里。你展現出的手段和魄力，雖然還是有些缺少機變、融通。但是總體上說，是非常成功的。你對自己要有信心。因為作為第一個省屬園區，最終的決定權，不僅是云橫嶺同志，還要看閭丘書記的決斷。
“現在尚是未知的，是管委會兩到三個副主任的配置問題。省委組織部目前只是提供了三個方案的名單 ，但是沒有定論。你的副職對你開展工作也很重要。”
聞哲一笑，說：
“我想是萬變不離其宗吧？”
顧凌風一挑眉毛，說：
“哦，你有消息來源？”
“呵呵，沒有沒有。我說的萬變不離其宗，無非是在您、閭丘書記、云省長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就像在我、萬副書記、盧常委這里一樣。”
顧凌風哈哈一笑，說：
“果然進步了，看問題的切入點不錯。但你不要有太多的顧慮，做好最起碼的三點，你就可以立足。
“一是你固有的風格，持公心、行正道。這是你在仕途的立足根本。少了這一點，一切都是徒勞的。
“二是工作業績。閭丘書記、云省長，都是講實際、講業績的領導。離開業績，任何人、包括喚東同志、山寧同志，也不能無功受祿的！
“三是自己立身要牢。這我就不多說了，相信你是有分寸的。”
聞哲深吸一口氣，問：
“請顧書記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您看，我去園區，該從何處著手？”
顧凌風靠回沙發，微笑著說：
“大秀才你自己說說你的謀劃。”
聞哲坐正了，說：
“我初步的想法，是固守綠色發展的基礎上，做出三個亮點來。
“要放棄我們思想中固有的發展工業園區的思維，單純的拉企業進來。而我們三個縣的實際，對任何現有的企業其實都難以一時順利的引入、發展。狂飚牛仔就是一個反證的例子。
“所以，利用這一地區的喀斯特地質特色、小水電的優勢，做成一個可容納至少千萬臺級別的大數據運營基地群。只要有一個投入進來，就很容易形成規模。我上次專門給丁毅凡董事長打了電話，談到福興銀行的災備中心建設，想把這個項目引進來。
“當然，又要提到星云新世紀這個項目了。這將是我馬上要開展的最核心的重點工作。”
顧凌風點點頭，說：
“嗯，星云集團的董事長張鶴壽要是來考察，閭丘書記或者云省長都會親自接見了。這個，你要抓緊。”
“是。第二個，是圍繞三縣特色，開展特色旅游開發，讓廣大老百姓享受到實惠。把兩晉皇族古墓群博物館搞起來。這里困難的，是資金、項目問題。我的想法，是去四九城一趟，請傅秋笛董事長他們想想辦法。還有，把劉志寧他們答應的基金會也搞起來。”
顧凌風說：
“四九城那邊，你也應該跑了跑，光寄些土特產不行。”
聞哲臉一紅，忙點點頭。
“第三個，把三個縣的紅色資源充分挖掘一下。原先拍的《長寧抗日英雄傳》轟動一時，可以考慮拍個續集，比如清水澗戰斗中，包括靖遠的四個縣的老百姓，數萬百姓‘雙火傳書’支持抗戰的英雄故事。我想不但是宣傳，也是新時代的一種精神的傳播和傳承。”
顧凌風點點頭，說：
“可以，但是這一次的主角，就不要又是老爺子了，要換個角度，你明白嗎？”
聞哲點點頭，心中悵然。他自然知道，顧書記的意思，是自己要離開了，如果還讓他父親張老將軍當主角，有些不合時宜了。
官場，就是這么現實。
不過，聞哲現在想的最多的，是怎么處理好婁鋒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