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書記，我是向常委會匯報干部選任的議案。如果我們的工作有失誤和瑕疵，請您批評指正。”

聞哲冷笑著點點頭，心想外界傳言梁家寶是婁鋒最器重的心腹，果然不錯。在這樣的場合下還能鎮定自若，不像鄒輝明已經是魂不守舍了。

聞哲告誡自己，不能被梁家寶的樣子激怒，那樣自己先就輸了氣勢。

他拿起煙盒，抽出一支點了，慢慢吸了一口，笑道：

“梁部長是不是覺得很委屈呀？我想請教一下，一級黨委的干部選拔任用的流程是什么？”

梁家寶怔了一下，他明白聞哲是問到了最核心的問題，一縣的干部選任權在縣委書記手里。只是大家早就淡漠了、或者是故意忽視了這個規矩。

婁鋒接話說：

“梁部長，這一點你確實做的不夠好。雖然這個議案是李國勇書記點了頭的，但是你也應該向聞書記再匯報一下嘛。”

梁家寶陷入困境，婁鋒是一定要相助他脫困的。

聞哲看看右邊的婁鋒，說：

“那好，按照組織部門對干部的選任工作流程，梁部長，你立即把所有相關資料拿來我熟悉一下。你應該知道是哪些材料吧？如果一時找不全，我要三份材料，一是動議方案上李書記的簽字、二是你們組織部門考察報告、三是縣委常委五人小組的會議紀要。你去找來，我看看。”

聞哲的這番話，把梁家寶逼到了懸崖邊。

因為聞哲說的這些干部選拔任用的正規流程及其材料，他根本沒有走、也沒有做材料。哪有什么 李國勇簽字的動議材料、考察報告、五人小組會議記錄？

會場一下子靜的有些怕人。

剛才還在心里笑話聞哲人常委，背上就沁出了一層汗。

剛才還在可憐又看不起聞哲的常委、包括舒向軍、吳玉香，心中大呼意外、大喊痛快。

這個聞秀才，真是牛人不走馬路、狠人不脫內褲呀。

牛逼！！

此時的梁家寶一下子就蔫了，頭上的汗也密密麻麻的如鋪滿了黃豆。他艱難的用手擦了一下汗，想笑，卻笑出了一臉的哭相。

“聞書記、我、我們。”

“現在叫人拿來！”

“我，我，”

“梁家寶同志，你也是老資格的常委和組織部長。我告訴你，這些材料齊全，你沒有事先向我匯報上會這一條錯誤，我可以原諒你一次。但是，如果我說的那三份材料你也沒有，你知道是什么性質的問題么？”

聞哲說著，大家見他的目光冷的像冬天的山上山棱上的冰，讓人發瘆。

梁家寶不由自主的看向婁鋒，目光中是乞求幫助的可憐。在場的人從來沒有見過梁部長有過這樣的表情。

形勢發展到這一步，完全出乎婁鋒的意料之中。他想過今天討論人事不會那么順利，甚至想到過聞哲提出異議、甚至發生爭執。但是就是沒有想到，聞哲把議案先擱置在一邊，而是從黨的組織紀律、干部任用規定、會議紀律入手。大家都是官場老手，誰都知道，聞哲說的句句有法紀依據、條條有組織原則。誰了挑不出理來！

這就是典型的陽謀，透明的讓人無話可說。

婁鋒勉強笑道：

“聞書記教導的很對，組織部門，包括他梁家寶，在組織工作的工作素質、工作作風上，確實要加強學習、提高質量，”

聞哲見婁鋒依然避重就輕的為梁家寶解脫，心中的憤怒更熾，卻沒有帶在臉上。他沒有理會婁鋒的話，把抽了幾口的煙狠狠的按在煙灰缸里，說：

“梁家寶，我說的話你聽清楚了沒有？材料是有，還是沒有？”

聞哲直呼“梁家寶”三個字，在官場上就是一個十分明確的、危險的信號了。

官場上對人的稱謂是非常講究的，特別是上級對下級。

比如對梁家寶，

如果叫“梁部長”，那是正式的、有些疏遠；

如果叫“家寶部長”，那也是正式的，但是親切的；

如果叫“梁家寶同志”，那是有些意見、生分、不滿了；

如果像剛才聞哲只叫他的名字，那就是一種威脅性的警告了，隨時可能會伴隨著懲處而來。

梁家寶知道，自己再沒有一個態度，聞哲要處理他就師出有名了。

“聞書記，我、我檢討。我的工作有失誤，不不，是有重大的錯誤。請您批評。”

聞哲盯著梁家寶垂下的碩大的腦袋，看了幾秒鐘。這幾秒鐘，讓所有的人備受煎熬。

他用右手食指，在已經被茶水浸的變了色的那張人事議案上重重的點了點，發出“咚咚”的聲響。

“這個議案收回、作廢！大家有什么意見沒有？”

在座的幾個常委，為了這個議案上的一個副縣長候選人、七個正副科級干部的事，不知動了多少腦筋，有的還收了當事人的厚禮。

但是，一切的心力，在聞哲食指的點擊中，瞬間灰飛煙滅。

這就是一把手的權威！這就是陽謀的力度！

大家心里不管是忿然還是高興，無論是失落還是期望，此刻，在聞哲的目光中，都一致的點頭了。

聞哲又冷冷的說：

“那好，辦公室把這個決議記錄好。”

聞哲的目光又冷了下去，聲音也更冷了：

“鑒于梁家寶同志嚴重違反組織紀律、工作紀律和干部組織工作程序，我建議，給予梁家寶同志黨內警告處分！鑒于鄒輝明同志嚴重違反會議制度和議事規定，我建議，給予鄒輝明同志書面通報批評。大家發表意見吧。”

梁家寶臉色灰白，頭低的更低了。

鄒輝明卻心中一寬，知道自己是過關了。

會場上的人誰也不好、不敢再說什么了，他們希望這一頁早點翻篇。即便是因為梁家寶倒霉而高興的人，也感覺聞哲強大氣場的壓迫感。

大家紛紛點頭表示同意。

聞哲看一眼鄒輝明，說：

“鄒主任，請你記錄在案！會后立即行文下發！下一次常委會，你同梁家寶在會上做書面檢討！”

“是、是！”

聞哲接過沈志強副縣長給他重新的泡的茶，道了句謝謝，又喝了一口，說：

“今天在會上，我們就把干部選拔任用的流程再明確一下。各單位、各鄉鎮場有干部需求的，可以向主管縣領導提出、可以向組織部門提出來，也可以直接找我。

“但是無論是誰推薦的人、還是誰接到的推薦，一律要交由組織部匯總、篩選。然后由組織部向慶東副書記匯報，先拿出一個初步意見，再報我。我認可后，再召開五人小組會議。五人小組由我、婁縣長、郭書記、鐘書記，還有梁家寶組成。縣委辦主任或者副主任列席記錄。

“議案經五人小組同意，才能上縣委常委會。但是，五人小組也要集思廣益，像向軍主任、玉香主席，必要的時候，我們就要請他們參加，征求他們的意見。這里既是對他們的尊重，更是要發揮他們的能力為我們助力。”

說著，他看看左右兩邊的舒向軍、吳玉香。

兩人坐了幾年的冷板凳，被婁鋒等人排斥的基本上就在個擺設。想不到今天平地一聲雷，突然要發揮能力了。雖然還是列席五人小組會，而且是不定期的，也沒有表決權，但這個影響力太大了。他們此時連謙虛的推辭都忘了。

“只要縣委需要、聞書記認可，我們一定盡力協助！”

在座的人非常清楚，五人小組一旦有決定權，五人中聞哲、郭慶東、鐘家俊這三票，已經把婁鋒、梁家寶的兩票給拼掉了。再加上同婁鋒一直不和的舒向軍、吳玉香，聞哲其實已經牢牢的把干部選任權抓在手上了。

這也是陽謀。

聞哲這才笑道：

“先休會十分鐘，再繼續下面的議題。”

會場的氣氛才松了下來。

聞哲起身，笑著邀請縣人武部部長彭海軍、舒向軍、吳玉香到隔壁的休息室去坐。

其他人各懷心事，都坐著沒有動。或是喝茶、或是抽煙、或是擺弄指甲、或是擰眉深思。

一進休息室，舒向軍向聞哲樹起大拇指，笑道：

“好一個雷霆手段、殺伐果斷。聞書記，佩服、我真的是佩服。”

吳玉香更是說：

“好多年了，都沒有看到如此風清氣正的局面了！聞書記，你一來，扶云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的！”

彭海軍也笑了，說：

“外面傳說聞書記就是一介書生，我看殺氣也重哩。”

聞哲微笑著，給他們讓茶、遞煙。知道有些話是當不得真的，但是有這種氛圍就好。

鄒輝明忙叫工作人員進來，把聞哲打濕的桌面更換掉。

十分鐘后，會議重新開始。第一個議題，就是討論關于拖欠全縣教師工資的解決方案。

聞哲坐下，見對面坐的是分管教育的朱小亮副縣長、教育局局長姜旭紅，但是財政局來的，卻不是局長馬希盟，是一位中年女同志。

他問分管財政局的常務副縣長趙萌春：

“趙縣長，馬希盟呢，為什么不來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