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委會決議落地的第三天清晨，長寧自貿區管委會大樓的中型會議室已座無虛席。窗外的寧江霧氣尚未散盡，江面上的貨輪鳴笛聲隱約傳來，卻難掩室內凝重的氣氛。
聞哲身著深灰色西裝，端坐于會議桌主位，面前攤開的筆記本上。
“今天把大家召集過來，只有兩個議題。”
聞哲的目光掃過全場，落在剛上任三天的自貿區工委書記杜芳霖、主任周則身上，又依次掠過管委會各局辦負責人、駐區海關及稅務部門代表，
“一是徹底厘清以前存在的一些的工作積弊，二是拿出自貿區突圍的具體方案。會前，審計局已經提交了初步核查報告，相信大家都看過了。”
杜芳霖說：
“根據審計初步結果，自貿區近兩年來存在三大核心問題。一是項目審批混亂，兩年間審批的87個項目中，32個未達到投資強度要求，11個屬于產能過剩行業，特別是恒通鋼鐵深加工項目，不僅占用120畝核心工業用地，至今未投產，還拖欠工程款1.2億元。”大家都知道，恒通鋼鐵是由劉明亮親自引進的項目。今天的會，其實是清算劉明亮的開始。
周則接過話頭，說：
“更嚴重的是土地出讓金管理混亂。審計發現，有5筆共計3.8億元的土地出讓金未按規定存入專用賬戶，其中2億元被違規拆借給明月地產公司，用于房地產開發，目前該企業已陷入債務危機，資金無法追回。此外，招商引資數據造假問題突出，近五個季度上報的‘實際利用外資額’中，有40%是通過虛假跨境貿易偽造的，實際到位資金不足15億元。”
大家也知道，明月地產公司，也同劉明亮關系密切，據說劉明亮在里面有暗股。
駐區海關關長李建軍面色凝重地補充：
“由于項目審批把關不嚴，我們在通關監管中發現多起問題。比如恒通鋼鐵項目，去年以‘設備進口’名義申報的三批貨物，實際是廢舊鋼鐵，涉嫌走私偷稅，目前已移交緝私部門調查。這種情況在前兩年從未發生過，顯然是內部審批流程出了漏洞。”
聞哲沒有說話，看看杜芳霖。杜芳霖說：
“這些問題，表面看是管理混亂，本質上是權力失控。以前有的同志搞‘一言堂’，把自貿區當成個人領地，項目審批、資金使用、人事任免全由一人說了算，監察機制形同虛設。”
她抬眼看向紀委派駐自貿區紀檢組組長張勁松，
“張組長，紀檢組的初步調查有什么發現？”
張勁松翻開筆記本，語氣嚴肅的說：
“我們已談話23名相關人員，初步掌握了一些線索。比如有指定中介機構承接自貿區項目評估業務，從中收受回扣且金額巨大問題，有在恒通鋼鐵等項目引進中，接受企業股權贈送，金額巨大問題。此外，有違規提拔五名干部親信擔任關鍵崗位負責人，形成利益共同體。”
“簡直是無法無天！”一名老資格的管委會副主任忍不住拍了桌子，“當初我反對引進恒通鋼鐵，說不符合自貿區高端制造定位，結果被以‘不懂變通’為由調離崗位。現在好了，項目爛尾，土地浪費，還連累海關同志跟著擔責！”
聞哲抬手示意大家冷靜，他的內心已經下定決心，既然出手，就要徹底把劉明亮打翻，把證據固定，形成“鐵案”，讓劉明亮永遠不能翻身。他說：
“同志的心情都理解，但是憤怒解決不了問題。現在的關鍵是如何收尾、如何整改、如何突圍。杜市長、周主任，你們有初步思路了吧？”
周則說：
“我同杜市長討論過，分三步進行整改。第一步，清理整頓存量問題。成立專項工作組，由我牽頭負責爛尾項目處置，對恒通鋼鐵等11個未投產項目，一周內完成評估，能盤活的引入戰略投資者，無法盤活的依法收回土地；由財政局牽頭，聯合法院追繳違規拆借的3.8億元資金，追究相關企業違約責任。
“第二步，重構監管體系。廢除以前的‘簡化審批流程’相關文件，重新制定《自貿區項目審批管理辦法》，建立‘多部門聯合審核’機制，明確投資強度、環保標準等硬性指標，實行‘誰審批、誰負責’終身追責制。
“第三步，精準招商引資。摒棄過去‘重數量、輕質量’的考核導向，聚焦高端制造、跨境金融、數字貿易三大主導產業，組建專業招商團隊，對接世界500強和行業領軍企業。”
大家都清楚，這些整改，全方面指向劉明亮。
周則又說：
“以恒通鋼鐵項目為例，我們已經接觸了三家大型鋼結構企業，其中中建鋼構有意愿接手，條件是政府減免部分土地出讓金并協助解決歷史債務。我們測算過，這樣做雖然會損失約3000萬元土地收益，但能盤活120畝土地，預計投產后年稅收可達8000萬元，比閑置浪費劃算得多。對于違規拆借資金，我們已凍結關聯企業名下兩處商業地產，正在走司法拍賣程序，預計能追回1.2億元，剩余部分將通過債務重組解決。”
聞哲滿意地點點頭，說：
“杜市長、周主任不愧是專家型領導，非常好！我強調一點，除了這三步，還要做好‘人’的文章。張組長，紀檢組要加快調查進度，對自貿區存在的違紀違法問題一查到底，對一些違規提拔的干部，要進行全面考察，不合格的堅決調離。同時，要樹立正確的用人導向，選拔一批敢擔當、善作為的干部充實到關鍵崗位。另外，審計局要建立‘常態化審計’機制，每季度對項目審批、資金使用情況進行抽查，防止問題反彈。”
會議進行到中午，大家仍意猶未盡。食堂工作人員將盒飯送到會議室，聞哲一邊吃飯一邊問：
“大家還有什么困難和建議，盡管提出來。自貿區是長寧對外開放的窗口，不能因為過去的問題就一蹶不振。市委市政府會全力支持你們的工作。”
招商局局長王磊放下筷子說：
“聞市長，過去我們招商引資只看投資額，導致引進了不少‘假大空’項目。現在聚焦三大主導產業，需要專業的招商人才，比如懂跨境金融的、懂數字貿易的，但我們目前的團隊大多是傳統招商出身，能力跟不上。能不能協調市里從高校、企業引進一批專業人才？”
“這個問題提得好。”聞哲想到了他的“青年干部金融研討班”的學生，還有許多是可以派上用場的。
“我會讓組織部牽頭，制定‘自貿區人才引進計劃’，優先從市直部門抽調骨干充實到工委各部室。你們可以與知名院校合作，開展定向培訓，提升現有團隊的專業能力。”
下午兩點，會議接近尾聲。聞哲看著大家，說：
“自貿區這個攤子確實許多棘手問題，但越是艱難，越能體現我們的擔當。我給大家定個目標：三個月內完成存量問題清理，半年內實現招商引資‘開門紅’，一年內讓自貿區擺脫全省墊底的局面，重回第一梯隊。市委市政府會做你們的堅強后盾，只要是為了自貿區發展，只要是依規依紀依法，就大膽去干！”
散會后，聞哲留下杜芳霖、周則、張勁松談話。
張勁松匯報說：
“聞市長，省紀委已經關注到劉明亮的問題，要求我們加快調查進度，爭取一周內形成初步調查報告。另外，我們發現劉明亮在調離自貿區前，試圖銷毀部分項目審批文件，幸好檔案室工作人員及時上報，才保住了關鍵證據。”
聞哲搖頭冷笑，暗自替光向陽嘆息，以光向陽的能干、精明、睿智，也會用劉明亮這樣的干部！
他說：
“你們工紀委形成匯報材料，上報市紀委吧。相信光書記會支持你們的。”
走出管委會大樓，陽光已穿透霧氣，灑在江面上波光粼粼。江面上的貨輪鳴笛啟航，仿佛在為這場即將到來的變革奏響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