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覆著半張冷冽的銀色面具,邊緣嵌著細碎的暗紋,僅露出一截挺直如峰的鼻梁和似刀削的薄唇。
露在外面的半張臉,竟透著世家公子的矜貴,眼底又藏著絲漫不經心的邪肆,像淬了冰的火焰,看得人心頭微顫。
隔著層朦朧的紗幔,她淡淡頷首,聲音清淺:“多謝公子。”目光未作停留,仿佛只是對陌生人的禮貌回應。
片刻后,一壺松間雪被侍者奉上。
這名字聽著清雅,裝茶的琉璃壺更是剔透地晃眼。
云清辭瞥見桌角的價目表,瞳孔驟然一縮。
一壺松間雪竟要兩千兩。
喉嚨一緊,剛含在嘴里的茶水差點噴濺出來。
完了完了,這一下就虧了兩千兩。
她指尖微微發顫,臉上泛起尷尬的紅暈。
鄰桌的男人將她這副模樣盡收眼底,唇角極淡地勾了一下,似笑非笑。
“這位小姐,可有吩咐?”身旁的小姑娘柔聲問道。
“請問你們這里管事的在嗎?我有筆生意想談。”云清辭定了定神。
小姑娘眼角的余光飛快掃過戴面具的男子,見他只顧慢條斯理地品茶,便客氣回道:“不巧得很,管事今日不在。”
云清辭早有預料,從袖中取出個精致的白瓷瓶放在桌上:“無妨,是我唐突了。這是我自己制作的面霜,用的都是上等且稀有的藥材,能令肌膚瑩潤如脂,兼具養顏抗老之效。二百兩一瓶,留給你管事試用,半月后我再來拜訪。”
小姑娘驚得眼睛瞪得溜圓。
什么面霜竟要二百兩?
雖說醉滿樓的茶水不便宜,但用的是三年雪水與晨露烹煮,這面霜的價格也貴得太過離譜了。
“姑娘放心,定當轉告管事。”
云清辭起身,從袖中忍痛抽出兩張銀票,輕輕放在男子桌前:“多謝公子贈茶,你我素不相識,這茶錢該我來付。”
男人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
兩人離得近了,云清辭看清他面具下的半張臉,那抹熟悉感突然涌上心頭。
他們之前見過嗎?
沒等男子開口,她點頭欲走,目光卻在侍女脖頸處頓住。
那里有紅腫被蚊蟲叮咬過的痕跡。
她又摸出個小巧的木盒,塞進小姑娘手里,語氣輕快:“妹妹頸間有蚊蟲叮咬的痕跡,這是驅蚊香,夜里點一塊,保你一夜無擾,安睡到天明。”
話音未落,人已快步走出醉滿樓。
小姑娘捧著瓷瓶與木盒,快步走到男子身旁:“閣主,這……”
男人修長的手指捏起瓷瓶,放在鼻尖輕嗅,眸色微沉:“鹿茸、人參、白術……倒是些上等藥材。”
又拿起驅蚊香,“草木灰混著艾葉,倒是實用。”
他指尖摩挲著瓶身,唇角勾起抹玩味的笑:“懂醫術,還會做生意,倒是有趣。”
醉滿樓下,云清辭走了半條街才摘下斗笠,心疼得直抽氣。
他媽的,兩千兩啊!
這筆賬,必須算在云燕婉頭上!
她轉了幾條巷子,總覺得背后有視線如芒在背。
想著還要買藥,便拐進一家藥鋪,挑了幾味珍貴藥材,才往太傅府走去。
快到府門口時,兩個彪形大漢突然攔在面前。
云清辭心頭一凜,轉身想走,身后竟也圍上來兩人。
她心中冷笑,一定是柳如煙那毒婦迫不及待要滅口。
旁邊有條幽深的小巷,看這四人的架勢,分明是想把她逼進去。
云清辭索性昂首走了進去,倒要看看他們耍什么花樣。
誰知那四人竟堵在巷口,眼神兇狠地交換眼色,居然沒有追進來。
她正疑惑,前后突然竄出兩個黑衣人,四柄長劍寒光閃閃,殺氣騰騰地步步逼近。
云清辭袖中手突然多出幾根銀針,朝面前兩人的脖頸飛射過去,這兩人反應靈敏,長劍一擋彈飛到一旁的墻上。
“大膽!我乃太傅之女云清辭,是誰派你們來的?”她厲聲喝問。
為首的黑衣人聲音嘶啞:“管你是誰,受死吧!”
云清辭腦中閃過幾日前后山的黑衣人,眸色驟變。
難道、是太子?
她握緊袖中的手術刀,見長劍刺來,另一手突然撒出一把迷藥。
藥粉彌漫間,兩人視線受阻的剎那,背后又有劍鋒直刺后腰。
云清辭旋身閃躲,眼看另一柄劍就要刺向面門,千鈞一發之際,一柄長劍破空而來,精準地貫穿了為首刺客的胸膛!
刺客難以置信地低頭,鮮血從心口噴涌而出,轟然倒地。
云清辭猛地抬頭,只見醉滿樓那位戴面具的男人正立在胡同盡頭的墻頭上。
他身姿挺拔如松,周身圍繞著令人窒息的強者威壓,居高臨下地望著她,那雙眼眸在面具下亮得驚人,竟有種邪魅得令人心驚的妖異感。
她一時看得怔了。
怎么會是他?
分神的瞬間,一柄長劍已近在眼前。
腰間突然一緊,男人竟從墻頭一躍而下,手臂如鐵箍般圈住她的腰,旋身躲過劍鋒。
下一秒,他手中長劍快如閃電,抹過另外兩人的脖頸。
最后一名刺客見狀不妙,轉身腳尖一點翻墻而過。
云清辭的心還在砰砰狂跳,連忙從男人懷里退開,警惕地打量著他:“你是誰?為什么要救我?”
長劍入鞘,男人聲音溫潤如玉,與方才的殺伐果斷判若兩人:“在下生平最見不得恃強凌弱,方才路過,無意冒犯,姑娘見諒。”
說罷轉身便要走。
“公子請留步,敢問貴姓?”云清辭急忙追問。
“夜無燼。”
夜無燼?這名字從未聽過。
云清辭往前追了兩步,巷口空空蕩蕩,他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巷口。
她低頭看著腳邊的尸體,眸色冷得像冰。
云燕婉,看來之前對她還是太寬容了。
她狠狠踹了腳尸體,轉身大步離開。
東宮之內,燭火狂搖,映得太子墨承煜猙獰的面容忽明忽暗。
他猛地抓起案上的鎏金燭臺,狠狠砸向面前跪著的黑衣人,怒吼道:“廢物!一群廢物!連個女人都殺不了,留你們這群飯桶何用!”
黑衣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稍有不慎,狗命不保。
墨承煜胸口劇烈起伏,眼中殺意翻騰。
云清辭,這個蠢豬怎么還不死?
她休想嫁入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