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本家家戶戶都有的小本子。

    外面是朱紅色的皮，上面有著莊嚴的燙金文字。

    《居民戶口簿》五個大字就這么明目張膽囂張跋扈地擺在上面。

    衛(wèi)淵大腦一片空白，額頭冷汗不斷冒出來，腦海中浮現(xiàn)出，關(guān)于自己想太多結(jié)果帶著不該帶著的東西出現(xiàn)而且還被發(fā)現(xiàn)結(jié)果社死這件事，這一段足以作為櫻島輕小說名字的文字。

    不，玨不會明白這個代表什么的。

    對，玨在這之前的記憶都留存在三國末年晉國初年，是古代思路。

    玨不會知道……

    衛(wèi)淵抬了抬眼睛。

    看到少女的面容肉眼可見的漲紅。

    衛(wèi)淵思緒一頓，有種抬手啪一下拍在臉上的感覺。

    不，她知道。

    少女眨了眨眼，蹲下來把這本本子拿起來，而后遞給衛(wèi)淵，在衛(wèi)淵抬手接過來的時候，突然道：“淵，你帶這個來，莫不是，想要和我成親？”

    “嗯？！”

    衛(wèi)淵僵硬地抬起頭，眼前少女在暖黃色的燈光下，嘴角噙著微笑。

    睫毛修長，眸光流轉(zhuǎn)。

    不知為何衛(wèi)淵心臟瘋狂跳動，這個時候，理論上而言，誰都知道有些孟浪了，需要下意識地反駁，說這只是塞在衣服里，著急過來沒有注意，比如開個玩笑之類把這個事情繞過去，比如‘啊哈哈，玨你為什么看到這個就想到成親，難道說你想要……’。

    這樣壓力就會反過來到了少女那邊。

    所謂昆侖四小姐想要讓我告白，五千年老單身狗的戀愛頭腦戰(zhàn)。

    但是很遺憾。

    眼前這個男人，屬于腦回路直接到不懂得拐彎的那種，順便被老夫子加強到了十三加還重鑄淬煉過的程度。

    “是?！?br />
    在衛(wèi)淵反應(yīng)過來之前，他已經(jīng)把答案說出來。

    直接爽快到讓他恨不得把自己掐死的程度。

    而后他看到少女面容漲紅，晃了晃，而后維持住了穩(wěn)定，將這個戶口簿塞到衛(wèi)淵懷里，然后——

    一腳把衛(wèi)淵踹出花店，啪一下把門關(guān)上。

    “登徒子！”

    少女的話語里難得帶著些咬牙的恨恨聲：“吾乃昆侖，你你你……”

    她你了半晌，道：

    “你至少得讓身份足夠的長輩前來提親，神代禮數(shù)亦是絲毫不少才行，就拿著這個過來是什么意思，難道覺得如此簡單就可以？我昆侖神系，威壓四海八荒，怎么可能……你你你……”

    少女似乎被氣得說不出話來，最后只是道：

    “登徒子！”

    衛(wèi)淵坐在老街上，也意識到自己的舉動不妥。

    無論如何，玨是在古代長大的，有這神代背景，在現(xiàn)代人間不過短短一年，肯定無法接受現(xiàn)代的風格，對于典儀看得很重，自己腦子沖動，昏了頭，對于昆侖神系天女，這已經(jīng)不是兩人之事，規(guī)格禮數(shù)若有差池，整個昆侖都不會答應(yīng)。

    這已經(jīng)事關(guān)神系。

    比如和春秋鼎盛的大唐帝國為例，你娶四公主是盛大的事情。

    但是你居然打算直接跟四公主私奔。

    那么就不要怪當場全國圍剿把你剮了。

    不過，剛剛那意思是……

    衛(wèi)淵后知后覺回過味道來，猛地看向武安君的屋子，旋即意識到，只是大秦武安君，似乎還不夠規(guī)格，武安君很強，但是可能匹敵開門陸吾？何況昆侖神系對應(yīng)的，一貫是地上人皇。

    這一瞬間衛(wèi)淵有種直接跑到帝陵里面把沉睡著的始皇帝刨出來的沖動——政哥，起床干活了，不要睡了！

    重重砸了砸心口。

    衛(wèi)淵想到了另外一個有資格的。

    轉(zhuǎn)身往博物館里掠去。

    “燭九陰?。?！”

    花店里面，少女背靠著門，捂著心口緩緩坐在地上，心臟跳得飛快。

    “嚇死我了……”

    她手掌微微顫抖。

    盡管已經(jīng)認識了數(shù)千年，那家伙的腦回路她還是有點跟不上，明明上一次才牽過手，腦海中突兀地回憶起伏特加娘娘那個，從網(wǎng)上看到的，‘我就抱著睡覺，什么都不干’的所謂判斷。

    天女靠著門坐著，好半晌都回不過神來。

    最后額頭磕著膝蓋，咬著牙柔柔軟軟地罵了一句。

    “登徒子?！?br />
    ……………………

    “難道說，淵你是想要和我成親嗎？”

    “當然，我早已經(jīng)做好一切準備了?！?br />
    “啊，吾愛！”

    “啊，淵！”

    夸張的語言，離譜的動作，清醒之夢中，刑天和軒轅一唱一和，四目相對，含情脈脈，最后齊齊放聲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捶地：“哈哈哈啊，太好笑了，實在是太好笑了！”

    “好弱啊你，哈哈哈哈，這也算是文官嗎？！”

    神代兩大頭鐵男放聲嘲笑。

    衛(wèi)淵被這幾個聒噪的家伙圍在中間，額頭青筋一跳一跳，咬牙切齒。

    失策了……

    早該想到的，這幫老幫菜絕對能感知到外面。

    結(jié)果他來到夢里找燭九陰的時候，就遭遇到了史無前例的放肆嘲笑，最終衛(wèi)館主怒氣值積壓到極致，重重一片桌子，憤怒道：“你們有什么資格笑我，你們自己比我好到哪里？！”

    “我十六歲就成親了啊?！毙烫熘噶酥缸约?。

    “我算是最遲的了，二十一歲?！奔к庌@聳了聳肩膀。

    衛(wèi)淵：“…………”

    沉思三秒鐘后，衛(wèi)館主放棄面對現(xiàn)實。

    左手握拳，砸在右手掌心，恍然大悟：

    “哦哦，我懂了，刑天你肯定是背后給了女孩子一悶棍然后拖回去成親的那種對吧？”

    “哈，哈哈，這樣可不好哦?！?br />
    刑天搖頭回答：“不啊，你說的那是什么年代的習俗了，我當然是寫情詩唱歌贏得了美人的啊，我跟你說，當年我又能打又能寫詩，可是十里八鄉(xiāng)有名的后生。”

    衛(wèi)淵：“…………”

    姜叔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倒是姬軒轅搖頭道：“不啊，我就是被打暈的那個?！?br />
    “啊這……？”

    “有問題嗎？”

    青年版本的姬軒轅皺眉：“我確實是被嫘祖打暈拖回去了?！?br />
    衛(wèi)淵張了張口，看了看至少看上去俊朗陽光的姬軒轅，又看了看一臉粗狂的刑天，瞠目結(jié)舌，神農(nóng)氏笑道：“其實也正常，畢竟，軒轅也并不是一開始就無敵于天下的，他也是一步步慢慢成長起來的?！?br />
    衛(wèi)淵沉默，道：“老祖宗，我就問一句話……嫘祖是白發(fā)嗎？”

    姬軒轅狐疑道：“是啊。”

    “因為吃過一種寒冰藥草，所以是白發(fā)。”

    “煞氣濃重，戰(zhàn)斗到極致的時候雙瞳會泛紅。”

    “白發(fā)紅瞳？”

    “白發(fā)紅瞳?！?br />
    “好的，沒問題了，我懂了?！?br />
    衛(wèi)淵點頭。

    就是你把這種對神州人特攻的審美偏好給刻入DNA的對吧？

    燭九陰喝了口茶，打斷了這些吵雜的頭鐵特性持有者，淡淡道：“求親嗎？我沒有問題，但是現(xiàn)在不行，你不如想辦法讓那位始皇帝盡快醒過來，畢竟我只要出現(xiàn)人間，就會被觀測到。”

    “觀測？”

    燭九陰看了衛(wèi)淵一眼，斟酌了下語言，道：

    “確實是，應(yīng)該讓你知道了。”

    “關(guān)于河圖洛書，以及……歸墟?！?br />
    衛(wèi)淵皺眉。

    燭九陰伸手指了指前面的桌子，示意衛(wèi)淵落座下來。

    徐徐將之前關(guān)于河圖洛書的未來，關(guān)于囚禁天女們的幕后黑手來自于歸墟的情報說出，衛(wèi)淵神色安靜下來，末了道：“也就是說……在山海，大荒，人間，四海之外，還有歸墟勢力在變化？”

    “對?！?br />
    衛(wèi)淵下意識詢問道：“有多強？”

    燭九陰平淡道：“八纮九野之水，天漢之流，莫不注之，而無增無減，往里面加入物質(zhì)不會增加，取出東西來，里面和水流也不會減少，號稱能夠容納萬物，魂魄湮滅。”

    “如果按照你們?nèi)碎g的理論，那里就是反物質(zhì)聚集的區(qū)域?！?br />
    “萬事萬物進入都會和反物質(zhì)碰撞湮滅?！?br />
    “所以能夠容納任何東西，如果按照人間超凡的理論?！?br />
    “那就是陰陽相互碰撞融合的地方，是八卦圖區(qū)分陰陽的那一條線。”

    “有說法是，把渾沌雕琢出五官之后，把他害死了的倏忽兩位古帝就是帶著渾沌的肉身去了歸墟，希望在那種人間萬物陰陽合流，正反交錯的特殊地方，能夠逆轉(zhuǎn)神靈的生死，讓渾沌復(fù)蘇，只是如此之久，并無消息傳來。”

    “古帝渾沌啊……”

    衛(wèi)淵若有所思。

    老好人了，結(jié)果被朋友弄死了。

    渾沌本就代表著天地最初的那種狀態(tài)，結(jié)果硬生生開鑿五官七竅，打破了那種陰陽合一的模式，祂不死誰死。

    和吃瓜被撞得腰間盤突出的不周山神并列古神代兩大倒霉蛋。

    簡直極品。

    一個陪朋友玩被朋友弄死，一個吃瓜的變成了瓜田里的猹。

    衛(wèi)淵若有所思：“也就是說，燭九陰你現(xiàn)在不能進入人間，是因為要兌子……和對面的頂點戰(zhàn)力彼此牽制，那么，西王母是不是也是在和開明獸兌子牽制？”

    “還是說，那句話是為了提醒開明獸小心天門？”

    燭九陰緩聲道：“如果說是給開明獸看的，那么不會由天女的鮮血解封，那么，哪怕是西王母想要提醒開明獸，這一舉動也足以看出，她恐怕也認為此刻的開明不夠可信?！?br />
    “這件事情暫且放在一邊。”

    “仔細回想一下這千余年間發(fā)生的事情，你能看出什么？”

    衛(wèi)淵沉思。

    腦袋里一件件事情涌現(xiàn)出來。

    大唐之時，庚辰離開淮水前往昆侖，解決了某次大劫。

    而后要為了解決未來的大劫而選擇轉(zhuǎn)世。

    十二元辰抵達人間。

    出現(xiàn)在昆侖。

    庚辰遇到埋伏。

    之后西王母失去蹤跡。

    明代龍脈被斬，神州氣機變化劇烈。

    西王母再現(xiàn)人間，轉(zhuǎn)世以人躲避。

    人間出現(xiàn)了邪道干擾凡塵，約莫同一時間，祝融因為其掌控天之四極權(quán)能，遭遇人間界氣運反噬，不得不陷入沉睡之中，人間超凡開始越發(fā)地萎靡不振。

    原本，人間界和山海界彼此處于一種相互排斥狀態(tài)。

    像是都是正極磁鐵。

    大家互相看不過眼，也無法融合。

    但是人間失去了超凡特性后，從磁鐵變成了鐵，兩個世界加速融合。

    一直到現(xiàn)在，共工復(fù)蘇，山海裂隙，撐天之神，十二元辰一一登場。

    這些事情里似乎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但是衛(wèi)淵卻始終無法堪破。

    隱隱約約，仿佛要抓住了，卻又抓不住。

    燭九陰慢悠悠喝茶，神農(nóng)氏溫和看著這一代的人族戰(zhàn)力支撐者，那邊大羿在保養(yǎng)弓箭，蚩尤在磨礪兵刃，刑天沉思，軒轅沉思。

    刑天看了一眼軒轅。

    ‘你聽懂了？’

    軒轅雙手十指交叉支撐下巴，做沉思狀：‘沒有?！?br />
    ‘那你這個姿勢……’

    ‘這樣會表示地我很懂?！?br />
    軒轅繼續(xù)沉思：‘至少，不能在后代前面丟人?！?br />
    刑天恍然大悟:‘你說的對。’

    ‘那我們想些什么？’

    軒轅繼續(xù)沉思：‘比如，待會兒吃什么菜？’

    ‘吃肉。’

    ‘吃肉?！?br />
    兩人繼續(xù)沉思若有所悟狀。

    燭九陰面無表情看了那邊做沉思狀的兩個人族老祖宗，回過頭看向衛(wèi)淵，道：“你有什么想法？”衛(wèi)淵沉默了一會兒，道：“西王母現(xiàn)在絕對已經(jīng)轉(zhuǎn)世了，而她的轉(zhuǎn)世，恐怕有危險……”

    “需要盡快尋找到她，納入保護?！?br />
    灰袍男子喝了口茶，淡淡道：“還有呢？”

    衛(wèi)淵想了想：“感覺不對勁，但是說不出為什么。”

    燭九陰無可奈何。

    搖了搖頭：“罷了，慢慢來吧，我問你幾個問題?！?br />
    “十二元辰在昆侖設(shè)伏，算是你最早接觸到大劫的征兆?！?br />
    “那么，衛(wèi)淵?！?br />
    燭九陰雙目蒼古，玩味道：“在背后驅(qū)使十二元辰的，真的就是大荒嗎？”

    “？?。　?br />
    衛(wèi)淵瞳孔驟然收縮。

    灰袍男子手指修長，叩擊石桌，平淡道：

    “庚辰又是從哪里得到了，需要應(yīng)對大劫，必須要轉(zhuǎn)世的答案？是誰告訴他的？以至于讓這位昆侖第一武神毫無遲疑地選擇自裁。”

    “誰能將庚辰從淮水召回？”

    “又是誰讓庚辰的離去導(dǎo)致了無支祁力量受損，被佛門利用？”

    “而最后一點?！?br />
    “如果庚辰還存于世，以他的戰(zhàn)力，西王母會不會被逼迫到轉(zhuǎn)世？”

    “如果西王母尚存，昆侖鎮(zhèn)壓神州氣脈，超凡是否會消散?！?br />
    “如果超凡未曾消散，人間和山海，是否還會在這個時代接壤？作為西王母轉(zhuǎn)世，后土失蹤，共工被封印后，天地間最后一位四方諸神，火神祝融又是否會受到反噬而沉睡？而你不要忘記，祝融鎮(zhèn)守海外，而恰好，歸墟就是在東海之外……”

    衛(wèi)淵瞳孔劇烈收縮，仿佛一道雷霆劈開烏云，最后的一道缺口連接起來。

    這千年所經(jīng)歷的一件件大事豁然貫通。

    全部鏈接在了一起，化作了一道棋盤。

    千載歲月，萬古諸神，不過一局棋，草灰蛇線，伏筆千里，最終指向唯一可能做到這些的存在。

    昆侖，開明。

    PS：今日第一更…………四千兩百字，感謝取個什么昵稱呢萬賞，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