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離將江泠月帶至花廳,屏退左右,親自關好門,這才轉身看向她,神色是少有的嚴肅與探究。
“泠月,”他聲音壓得很低,“你對德妃與賢妃了解嗎?”
江泠月心中微動,知道他要問什么了,“是知道一些,但是知道的也不是特別多,你是想問這次的事情跟他們有沒有關系?”
謝長離走到她身邊坐下,把事情簡單一說,“她們畢竟是后宮的嬪妃,有些事情只能問,至于她們說的是不是實話,想要證明不容易。”
江泠月聞言,眸色也沉靜下來。
“賢妃……”她緩緩開口,“性子看起來溫婉柔順,與世無爭,常年禮佛,在宮中存在感并不強。三皇子……資質中庸,行事規矩,不算出挑,但也無大錯。上一世,太子與大皇子斗得最狠時,三皇子一直頗為低調,后來……”
她頓了頓,“后來太子被廢,大皇子也因事失寵,陛下似乎一度考慮過三皇子,但最終不知為何,還是擱置了。三皇子在陛下駕崩前一年左右沒了,死得有些突然,說是病逝。”
“病逝?”謝長離敏銳地捕捉到這個字眼,“何種病癥?可有什么蹊蹺?”
江泠月搖搖頭:“只聽說似是沉疴舊疾,突然加重。賢妃在兒子死后,便徹底閉門不出,潛心修佛,幾乎被人遺忘。”
“那德妃呢?”謝長離追問。
“德妃……”江泠月眼神微凝,“德妃性子更爽利些,四皇子聰慧,但體弱,時常生病,因此德妃對醫藥之事格外上心,與太醫署往來也比其他宮妃密切些。上一世,四皇子比三皇子還早一些離世。”
兩個皇子都是病故……謝長離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這與廢后身邊女官、內侍的急病、染病何其相似!
謝長離看著江泠月,“難道上一世是沒有定論嗎?”
“趙宣登基時,太子以及其他皇子全都沒了,當時朝堂之上傾軋也十分嚴重,不少朝臣受牽連,貶官的貶官,殺頭的殺頭,這其中不少信息都被埋沒,等趙宣登基之后,很多事情已經沒有辦法去證實是真是假,涉事的人,死的死,跑的跑,只能囫圇吞棗了。”
謝長離明白江泠月的意思了,應該是后來幾位皇子爭的太狠了,你算計我我算見你,不然這些人不會全軍覆沒,一個沒活下來,反倒是被關起來的趙宣活下來登上帝位。
換做是他,在那種情況下算計別人,也會盡量將人證物證全都銷毀,不然留給別人當把柄嗎?
正因為這樣,等到趙宣登基時,人證物證殘缺不全,且后宮廝殺太狠,已經無法分辨誰好誰壞誰是無辜誰是兇手了。
因為一旦涉及到皇權,一旦陷進這個漩渦,已經不能以好壞來定論,每個人都是劊子手,每個人也都是無辜的。
江泠月現在這般說,反倒是最合理的。
“從你來看,德妃與賢妃如何?”謝長離看著江泠月問道。
“賢妃看似柔弱,但能穩坐妃位多年,且在廢后與遲貴妃的夾縫中保全自身和兒子,絕非毫無心機。德妃有醫藥之便,若暗中經營,確實更具隱蔽性和殺傷力。”江泠月分析道,“而且,她們二人都有一個共同點,兒子資質不算頂尖,母家勢力也非最強,在正常的儲位爭奪中,希望渺茫。”
“因為弱,所有三皇子與四皇子,在太子與大皇子的盛名之下,幾乎沒多少存在感。趙宣因淑妃之前一直得寵,故而得皇上喜愛,所以當初淑妃首先被構陷,也是情理之中。”
江泠月點頭,“是,太子儲君的位置不算是穩固,大皇子與太子爭鋒不斷,自然不愿意便宜趙宣,故而二人先連手除掉淑妃與趙宣母子,這才是合情理的。”
所以上輩子,最先倒霉的便是他們。
“趙宣也算是因禍得福,若不是他被圈禁,只怕也未必能活到最后還能做了皇帝。”謝長離嗤笑一聲。
江泠月微微頷首,“還有一點,廢后當年勢大,賢妃德妃想必沒少受壓制。廢后賞賜之物,她們若想打聽具體有哪些,通過一些舊日關系或安插的眼線,未必完全做不到。尤其是德妃,太醫署與內廷各司局總有交集,消息渠道或許比我們想的要多。”
謝長離緩緩點頭:“如此一來,遲貴妃、賢妃、德妃都有嫌疑,這樣的話,想要不傳訊查清楚,很難。”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庭院中的景致,聲音低沉:“皇上不會讓我審訊幾位宮妃。”
江泠月蹙眉,“那你打算怎么辦?”
謝長離轉過身,眼神銳利,“我會讓燕知秋他們,重點暗中查訪賢妃與德妃宮中這些年的動向,尤其是與醫藥相關的部分。還有那個探望過林司飾的嬤嬤,和去皇陵見過馮內侍的京城親戚,必須設法確認身份。”
江泠月也站了起來,走到他身邊,輕輕握住他的手:“你要小心,若真涉及兩位妃嬪,她們在宮中根基不淺,行事必然更加隱秘狠辣。你如今明面上奉旨查案,已是眾矢之的,暗中追查更要萬分謹慎。”
“我曉得。”謝長離反握住她的手,“這場局布得又深又廣,對方耐心十足,如今看來,設這個局的人不僅知道你跟趙宣之間的恩怨,還利用趙宣想要除掉你我。”
江泠月點點頭,“是,而且時機把握的相當好,甚至連皇帝都算計進去。”說著就看向謝長離,“如此心狠手辣,且布局縝密,既然已經知道你奉命查案,必然還會有動作的。謝指揮使這么多年的威名,必然會被對方忌憚。”
謝長離聽到這話,忽然眼睛一亮,與江泠月四目相對,轉瞬夫妻二人相視一笑。
是了,謝長離這些年積累的名聲不是作假,皇上既讓他查案,下手的人必然會緊張,會忐忑,會害怕。
人一旦陷進這種情緒,就會不自覺地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