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離抱著江泠月,在燕知秋等人的嚴密護衛下,迅速離開了血腥彌漫的山坳。駿馬疾馳,一路無話,只有風聲在耳畔呼嘯。
江泠月臂上的傷已被謝長離用干凈的里衣布料仔細包扎過,血已止住,但疼痛依舊陣陣傳來,她卻顧不得這些,思緒紛亂。
趙宣……這次是真的死了。
她從未想過,這一世的趙宣會死在這種地方,更沒有想到他會是這樣的死法。
她心中沒有預想中的暢快淋漓,反而有種沉重的釋然,仿佛一座壓了兩輩子的山,終于被徹底移開。
謝長離感受到懷中人的沉默,低頭看她蒼白的側臉和輕顫的羽睫,手臂收得更緊了些。
“在想什么?”他聲音低沉,帶著安撫的意味。
“我在想,”江泠月靠著他,聲音有些疲憊,卻異常清晰,“趙宣死前那幾句話,皇帝快死了,京城要亂了……我有些擔心你,你這個時候跑出來救我,會不會與你不利?”
謝長離聞言伸手拂了拂江泠月的頭發,這才說道:“我早有準備,送你回莊子上,我立刻趕回去,有人會接應我。”
“遲貴妃利用趙宣對付你我,你一定萬萬小心,還有三皇子、四皇子……”江泠月蹙眉。
“回京便知。”謝長離下頜線繃緊,“先回莊子上,你必須先診治傷口,好好休息。其他的,交給我。”
江泠月知道此刻自己確實需要休整,也不再堅持,輕輕“嗯”了一聲。
一行人快馬加鞭,終于在午后時分回到了莊子上。
秦氏早已得到消息,心急如焚地等在門口,見到謝長離抱著受傷的江泠月下馬,眼淚立刻就涌了出來:“我的兒!泠月!這是怎么了?傷得重不重?”她撲上來,想碰又不敢碰江泠月染血的衣袖。
“母親放心,皮肉傷,不礙事。”江泠月強打起精神安慰道。
“快!快進來!郎中已經請來了,就在里頭等著!”秦氏連忙引著他們進去,一邊不住念佛,“阿彌陀佛,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郎中仔細檢查了江泠月的傷口,確認只是皮外傷,未傷及筋骨,仔細清洗上藥后,又開了安神壓驚、預防發熱的方子。
整個過程,謝長離一直守在旁邊,寸步不離,直到太醫說無大礙,緊繃的面色才稍稍緩和。
江泠月喝了藥,換了干凈舒適的衣服,精神松懈下來,巨大的疲憊感便席卷而來。但她仍強撐著,看向坐在床邊的謝長離:“朝中……宮里,可有新消息?”
謝長離揮退左右,低聲道:“陛下今晨短暫蘇醒過一次,但神智不清,無法理事。如今是遲貴妃與幾位閣老、還有三皇子、四皇子共同在御前侍疾、處理緊急政務。
遲貴妃試圖以陛下口吻下達了幾道旨意,都被閣老們以‘需陛下用印或清醒時確認’為由暫時擱置。三皇子與四皇子……”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絲冷峭的弧度,“這兩位,如今在遲貴妃眼皮子底下,倒是‘兄友弟恭’,聯手制衡,不讓她一家獨大。”
江泠月了然,皇帝病危,儲位空懸,各方勢力自然要拼命博弈。遲貴妃想趁機攬權,為兒子鋪路,三皇子和四皇子也不甘示弱,更不會讓遲貴妃輕易得逞。
謝長離這個手握天策衛、態度曖昧的關鍵人物,自然成了各方都想拉攏或忌憚的對象。
“趙宣逃出北苑、劫持我的事情,恐怕已經傳開了吧?”江泠月問。
這等大事,瞞不住,尤其是在這個敏感時刻。
“燕知秋已按我的吩咐,將消息‘恰到好處’地放了出去。”謝長離眼中寒光一閃。
“那遲貴妃只怕要坐不住了,她與趙宣勾結,若是傳出去定會被朝臣非議。若是陛下醒來,也會大怒。”江泠月道。
謝長離點頭,“要的就是她自亂陣腳。”
“所以,燕知秋沒有將趙宣已死的事情送回去。”
“若是遲貴妃知道趙宣死了,那就不妙了。”
說到這里兩夫妻相視一笑。
“你做得對。”江泠月贊同,“接下來,你打算如何?”
謝長離握住她未受傷的手,指尖摩挲著她的手背,聲音沉穩而篤定:“靜觀其變,以靜制動。天策衛職責是護衛宮禁、監察不法。在陛下清醒或新君明確之前,我只需恪盡職守,不偏不倚。”
江泠月看著他冷峻的側臉,心中安定。這就是她的夫君,在驚濤駭浪中,始終能穩如磐石,掌控局面。
“只是要辛苦你了。”她輕聲道。
謝長離俯身,在她額上輕輕一吻:“你和阿滿安好,我便不辛苦。睡吧,我守著你。”
或許是藥效發作,或許是確實累極了,在他低沉溫柔的嗓音和令人安心的氣息包裹下,江泠月終于沉沉睡去,臂上的疼痛似乎也減輕了許多。
謝長離看著她恬靜的睡顏,又想起留在府里的兒子,神色一片冷厲。
等江泠月睡沉,謝長離去見了父母,焦氏的喪事他無暇顧及,只能叮囑父母辦完喪事盡快回城。
秦氏一把拉住兒子,“你這就要走了?”
謝長離點點頭,看著母親說道:“泠月受了傷,我將她一起帶回國公府,阿滿那么小一個人也離不開母親,這邊只能辛苦父親與母親了。”
秦氏點點頭,“應該的,泠月這次受苦了。”說著看向丈夫,“大哥那邊還得你出面,總不能他萬事不理,若是他真的什么都不管,那我就自己做主了,別到時候埋怨我沒辦好大嫂的喪事。”
謝鈞點點頭,“我找大哥說清楚。”說著又看向兒子,“宮里的情形我也不問,但是你在這要緊的關頭出來救你媳婦,就怕被人捉住把柄,你可要萬萬當心。”
謝長離望著父母擔憂的眼神,聲音放緩幾分溫聲道:“兒子心里有數,你們二老放心,兒子帶著泠月先走了。”
“不等泠月醒了就走?”秦氏還是有些擔心兒媳婦,看著兒子問道。
“她吃的藥里有安神的作用,我抱著她上車無妨。”
秦氏這才安下心,望著兒子大步而去的背影,一顆心緊緊地揪在一起,這一去禍福不定,也不知會是什么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