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薛一一還得做薛一一。
她不能和康家來往。
康家也知道‘郝迦音’這個身份的危險,表示理解。
康宏智為此,總有些欲言又止。
薛一一以為,是對她的無奈。
畢竟她為了偷生,親手丟掉‘郝迦音’。
為了能自然地接觸,康元嘉將患了阿爾茲海默癥的奶奶送進療養院。
而薛一一借由工作的由頭,能去療養院。
在康元嘉面前,薛一一可以偷偷地做回郝迦音。
故人重逢,總能從一些小事聯想起往事。
那些掩藏的記憶,清晰地浮現眼前。
讓人痛苦又貪戀。
總是掉眼淚。
又在掉眼淚時,扯開嘴角微笑。
世上總還有人,知道她是誰。
康元嘉是個極度耐心溫柔的人,他知道薛一一不能說話是心里原因,他引導她敞開心扉。
他是她的故人。
他了解她的過去。
所以,在他面前,她不用緘口。
不用害怕暴露什么。
她這些年的磨難,痛苦,委屈……
無法訴說的一切。
所有的所有,都可以告訴他。
在他面前,她不用做一個啞巴。
在康元嘉的引導下,薛一一試著開口說話。
兩三個月,她說出第一個字。
接著,第二個字。
第三個字……
她在他面前,緩慢地說話,笨拙得像個牙牙學語的兩歲孩童。
兩個人,因為這點兒好轉,總是又哭又笑。
那大半年里。
每次。
只是數小時,數分鐘的時間做回郝迦音。
都讓薛一一覺得滿足。
讓她覺得只是這樣,就足夠了。
這份‘滿足’,在薛一一得知殺害自己全家的,是施家時,蕩然無存。
難怪…
難怪康伯伯總是欲言又止……
在此之前,薛一一從來沒想過報仇。
她流浪過,被各種欺負過,她活得很辛苦。
但不管多辛苦,她從來沒放棄活下去。
她盡力去活,因為爸爸囑咐了,要好好地活下去。
對于血海深仇,她不是不想報。
是清楚明白自己做不到。
當年,那樣殘忍的滅門手段,那樣遮天蔽日的掩蓋手法。
黑白勢力串通一氣。
那樣的勢力。
她算什么?
別說報仇了,她沒有任何線索,更沒有任何調查的途徑。
她無法知道兇手是誰,更無法查出事情真相。
她就是躲在陰暗下水道里偷生的人而已。
可悲地接受著家人無辜枉死的慘狀……
可現在,她知道兇手是誰了。
她的身體,血肉骨骼全部抽離,用恨意和憤意充斥全部。
她要報仇!
她要施家所有人死!!
全部都死!!!
康元嘉抱住被仇恨淹沒,而失控的薛一一:“迦音,別這樣,你冷靜一點!不告訴你,就是不想你變成這樣!”
薛一一掙扎:“你放開我!”
康元嘉死死捏著薛一一的手臂,試圖讓她找回理智:“別這樣!你這樣是報不了仇的!!”
“我可以!”薛一一肯定地說,短短時間,她就想好了怎么殺掉施家所有人,長久以來壓抑的憤怒和仇恨,她等不了一點,她大喘氣地說,“我會找一個他們一家一起吃飯的機會,把毒藥放進飯菜里,讓每一個人吃下去。”
這樣,他們就都死了!
就都死了!!
康元嘉看著這樣的薛一一,紅了眼睛:“迦音,你不能這么做!”
薛一一笑得極為慘白:“我為什么不能這么做?”
康元嘉擲地有聲:“你這樣做了,你就是殺人犯!”
殺人犯?
好可笑!
殺人犯又怎么樣?
她就是要做殺人犯!
在她知道仇人的那一刻,就沒想過活了!
她只要報仇!!
無論手段!!!
薛一一滿眼憎惡,漫出清晰的血絲:“他們該死!全部該死!只怪我沒有能力,只能讓他們這么便宜地死,如果我有能力,我就要讓他們每一個人,死得痛!不!欲!生!”
這樣,都不足以解恨。
康元嘉搖頭,輕輕抱住薛一一:“迦音,冷靜一點,我理解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但就算他們都死了,你爸媽,你妹妹也回不來!而叔叔十年后,百年后,還是頂著莫須有的罪名!迦音,我知道你想報仇,但冤有頭債有主,比如說秦英,她不一定知情,還有施家那兩姐弟,他們當年還是小孩子,他們不無辜嗎?”
仇恨充斥著薛一一。
秦英和施綺并不能讓她動容。
可是施澤……
薛一一初到施家。
冷漠、排斥、白眼、輕視……
施澤是施家唯一善意的人。
會叫她一一姐。
會給她把風。
會偷偷給她塞東西。
還會發信息求她,幫他去學校見老師……
他真的,把她當姐姐。
薛一一眼睛一閉,大聲哭出來。
這一哭,像是抽走了所有力氣,整個身子往下墜:“可是我要報仇,我要報仇……”
康元嘉扶住薛一一:“迦音,我們相信法律好嗎?我們用證據把壞人繩之以法,送上法庭審判,讓所有人知道他們的罪行,讓所有人知道叔叔的罪名是被誣構的。”
薛一一搖頭。
她怎么做得到?!
施家勢力那么大。
利益牽扯,官官相護。
她怎么可能做得到?!!
康元嘉大聲道:“迦音,看著我!你看著我!”
薛一一努力抬起頭。
康元嘉看著薛一一的眼睛:“迦音,你的爸爸從始至終都是讓人敬仰的英雄!他不能背負那樣的罪名!你明白嗎?!”
爸爸…
爸爸是英雄…
爸爸是英雄……
康元嘉:“迦音,不要被仇恨蒙蔽雙眼,不要做傻事!把壞人送進監獄,他們會得到應有的懲罰,而你的爸爸,才能清白!”
清白……
薛一一抓住康元嘉的衣服,哭著問:“元嘉哥,我該怎么做?我什么證據都沒有,我該怎么讓爸爸清白?我做不到,怎么辦?我做不到……”
她崩潰到無力。
康元嘉:“我和我爸就是人證!”
薛一一眼眸里,有了希望的光點。
康元嘉:“我們只需要找到物證,就夠了。”
薛一一沒有成功的信念:“我們…真的可以嗎?施家…施家……”
康元嘉給薛一一信念:“迦音,我會幫你,我和我爸都會幫你!沒有郝叔叔,我們家早散了,我們就是丟了性命,也會幫叔叔找回清白!”
薛一一說不出話。
康元嘉心疼地看著薛一一:“所以,你可不可以答應我,振作起來,不要做傻事!迦音,叔叔阿姨在天上,一定不想看見你被仇恨蒙蔽雙眼,做錯事,傷害無辜,更不想你被貼上殺人犯的標簽。”
薛一一捂住胸口,哭得泣不成聲。
壓抑多年的仇恨,一朝浮出水面,將薛一一神志擊潰,掉進無盡的黑暗深淵。
是康元嘉伸手,將她拉出深淵,教她該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