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此同時。
何書意放下手機后,直接把違約金打給了傅寒聲。
做完這一切。
她只覺得如釋重負。
終于,這一切都要結(jié)束了!
她握著手機,怔怔抬眸,望向窗外的藍天白云,露出一抹悲喜交加的笑……
又坐在沙發(fā)上休息了一會,她定好下午兩點去江城的票,便拎起帆布包離開了酒店。
……
走到街邊。
她準備坐出租車來著,方便一些。
可在注意到不遠處的公交站時,心中觸動,又忍不住臨時改變了主意。
反正,距離下午兩點的高鐵還有幾個小時,時間很充足。
就讓她在離開前,最后慰藉一下自己吧!同時也跟過去好好道別一下。
她走過去,等下一輛公交車停下后,扶著肚子小心上車。
因為不是高峰期,所以車上人不是很多。
她就近在一個空座位上坐下,打開窗子。
冷風簌簌吹進來,她也不覺得冷,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不由自主的出了神……
“不止是錢。”
男人低沉的聲音猶在耳畔。
他還是頭一次那么認真的看著她,認真的和她說一件事情,不是帶著情欲的,也不是帶著恨意的。
“我們之間的關系,從一開始,我就跟你說清楚了,是你沒守住自己的心,不是嗎?”
她愣了下,驀然間,她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扒光的所有,想說什么反駁,但又沒有底氣。
是啊!
他們之間這段關系,從一開始,就是明碼標價的。
是她貪得無厭了。
他又靠近一步,目光深深的看著她,強勢,凜冽,渾然天成的上位者氣度,讓人忍不住想后退,“捫心自問,在這段關系里,我從未虧待過你,不是嗎?”
“給了你這輩子都賺不到的錢,也讓你的家人都過上了好日子。”
“也托舉你在事業(yè)上更上一層樓。”
“……”
她只覺得腦袋嗡鳴,受不了的像捂耳朵。
是啊!
除了愛,他在這段關系里,給了她頂頂好的東西。
這些東西,如果不是遇到了他,她哪怕努力一輩子,或許都無法企及。
可,偏偏她想要的,就是愛,偏偏她就鬼迷了心竅想得到他……
不敢看他,她低下頭,用力咬住唇瓣,怕難堪的哽咽偷偷流出喉嚨。
緩了緩,她才佯裝鎮(zhèn)定的嘲弄開口,“陸先生,這就是你給我的條件嗎?未免也太不值錢了吧?”
“我只是想讓你和自己和解,給自己一次機會,別再糾結(jié)過去了。人這一輩子很長,你總不能把自己困一輩子吧?那就太不值當了。”
他出聲打斷她。
她心頭顫了顫,像是被一塊大石頭砸中了一般,酸痛難耐。
但有一點,不可否認,他這番話,都說在了她心坎里。
但在他面前,她卻不想承認,不愿意妥協(xié)。
她壓著眼尾的澀意,倔強抬眸,脫口而出想說些反駁的話。
可一對上他那雙沉暗的眸,看到那里面映著小小的她,她忽然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那一刻。
她腦袋里,只剩下一句話。
——是啊,她最該和解、擊垮的那個人,是冥頑不靈的十幾年的自己……
——而不是他。
擊垮了他有什么用?
她自己走不出來,后半輩子,都不能自洽。
……
“海城第一中學校到了,下車的行人請拿好自己的東西……”
公交車的擴音器里,徐徐響起的機械聲拉回了她游離的思緒。
何書意恍然醒神。
冷風吹的太久,她不由眨了眨干澀的眼睛,這才看清,前面就是學校了。
學校。
這兩個字眼,仿佛兩塊沉甸甸的石頭,在她心湖里泛起了層層漣漪。
嘩啦一聲,公交車停到站臺,敞開了門。
何書意沒有猶豫,拎起包下了車,等在一旁。
等放學高峰期過了,學生們大多都離開了學校,才提步朝校門口走去。
跟保安大爺說了一聲,登記上自己的名字,走進學校。
撲面而來的風,好似都和外面不一樣了。
滋味難言。
何書意環(huán)顧著四周重重的教學樓、場館,還有遠處綠茵茵的操場。
雖然這兒不是京市一中,但給她的感覺,都大差不差……
她深呼了口氣,繼續(xù)往前走。
路過操場時,聽到籃球場上幾個打籃球的男生呼喊。
她不自禁停了停腳步,循聲看過去。
此刻,有個穿紅色球衣的男生一個漂亮的躲避后,跨越加橫跳,把球投進了籃里。
頓時,場下一陣歡呼。
休息途中,有個小女生小跑過去,把礦泉水遞給男生,讓他喝,一邊貼心的掏出紙巾給他擦汗。
旁邊的人都在羨慕。
女生有點不好意思了。
男生這時一把摟住她,沖那幾個起哄的隊友笑罵,隨后回頭在已經(jīng)埋進自己懷里的人的額頭上親了下,笑著低哄——
何書意看著,直到眼眶酸漲才別開視線,腳步僵硬的往前走……
曾經(jīng),她也站在如今這個位置看著對面的他們。
而那時,對面的那個他是陸聞州,她是溫辭。
“他們可真甜啊。”
迎面走來的兩個穿校服的小女生。
一個帶著扎著低馬尾帶著眼鏡,看著有點自卑。
另一個,扎著利落的高馬尾,陽光開朗。
“聽說初中就在一起了,多少年了都哦,以后一定會結(jié)婚的吧。”
“我……也覺得。”女孩扶了下眼鏡,匆匆看了操場一眼后,低聲說。
朋友顯然沒察覺她的情緒,笑著岔開了話題。
“咱們快走去,不然一會兒去遲了,又得排老長隊。”
“好……”
“……”
兩人就這樣就開了。
何書意站在一旁,聽得一清二楚,也看的一清二楚。
終歸是活了二十多年了,她看這些未出茅廬的高中生,一眼就能看破他們心里在想什么。
——那個戴眼鏡看著有些自卑的女孩,一定在暗戀那個男生。
這個念頭浮現(xiàn)出來的瞬間,她心里也不受控制的跟著揪了下。
她想到了自己。
那時候,她與她,有過之而不無不及……
她更自卑,更擔小,身邊也沒有朋友。
何書意仰頭呼了口氣,抬手擦拭眼尾,想到什么,她看了眼四周,加快步伐朝著教學樓走去。
……
這邊。
兩個女孩出門后,直接去了隔壁一家攤位排隊買奶茶。
攤主是個海南人,奶茶都是自己每天現(xiàn)做的,口味正宗,一大杯才五塊,很劃算。
“阿姨,我們要兩杯楊枝甘露。”
“好勒。”攤主把兩杯楊枝甘露放在袋子里,遞給兩人。
“謝謝……”
兩人拿著離開,高馬尾女孩給自己取了一杯后,直接連袋子把剩下那杯給了戴眼鏡的姑娘。
兩人邊走邊喝。
路過垃圾桶,姑娘打開袋子,正想把奶茶和吸管拿出來喝,順便把袋子扔進垃圾桶里,卻驚訝發(fā)現(xiàn)里面袋子里竟然放著一張紙條。
她愣了愣,打開看,看到上面寫的話,指尖倏然一緊。
朋友先她一步走到了前,見她遲遲沒跟上來,忍不住回頭催她。
“怎么了?”
姑娘回過神,結(jié)巴的應了聲,“沒事,我扔東西,你先走,我馬上跟上來。”
“哦,我等你,你快扔。”
“……行。”
姑娘捏著那張紙條,足足看了好幾遍那上面的字,心中難以自控的起伏著。
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圈。
沒人。
究竟是誰寫的?
她胸口躁動的回過頭。
最后,握緊了那張紙條,把袋子扔進垃圾桶后,小跑著跑向朋友,“來了。”
笑容明顯多了很多。
“你好慢。”朋友吐槽。
她抓緊掌心的那張紙條,悄悄放進兜里,“沒有吧。”
朋友定定看她幾秒,噗嗤笑出來,“哎呀,逗你的,這么緊張干什么。”說著,一把挽住了她手臂,邊走邊問她,“下午又要和二班一起上大課,你還是坐前面吧?沒事,我一定幫你搶到。”
她眼里劃過一抹情緒,說,“這次不了。”
“啊?”朋友明顯愣了下,奶茶都忘記喝了,疑惑的扭過頭看她,“不用,你不是一直都搶前排坐嗎?這次怎么……”
是啊,一直搶前排坐。
因為想看看他。
哪怕一眼。
因為……
她總給自己無數(shù)個原因。
可如今。
她抓了下掌心那張紙條,忽然覺得自己這樣執(zhí)拗的單向戀下去,挺傻的。
他有女朋友了。
“不想坐前排了。”她只是笑著說了這么一句。
朋友調(diào)侃,“是不是想開了,覺得上這種水課,沒有和我開小差好玩?”
她笑出聲。
朋友也笑了。
身后。
何書意看著女孩笑容明媚的笑臉,忽然覺得特別舒心……
當年的她,被執(zhí)拗困住,以至于后來的十幾年都沒走出來。
她別被困住了……
……
看著兩人走遠,何書意才轉(zhuǎn)身離開。
覺得時間也差不多了,她朝公交站走去。
算著時間,坐公交到高鐵站,應該趕得上。
很多年不坐公交,她認真看了看路線,隨后便等著自己要做的那路公交過來。
這時,包里的手機忽然連震了好幾下。
何書意翻出查看。
是慈善基金會發(fā)來的感謝消息:【何小姐,謝謝你的資助……】
何書意輕輕莞爾,回復:【不用謝……】
除了給傅寒聲賠付違約金,和給自己留的二十余萬,她把剩下的錢,都捐給了基金會。
就是希望,那些孩子,能好好長大。
回復完,她把手機放回帆布包里,轉(zhuǎn)而側(cè)首,看向公交站臺的角落處。
那一眼,她仿佛透過一切,看到了當年那個因為收到了陸聞州幾百塊,而記了一輩子的小姑娘。
她笑了笑,從未有過的輕松。
執(zhí)念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東西。
有時候,你歇斯底里的發(fā)誓,想要忘記一個人時,你偏偏就是忘不了。
有時候,你裝作平靜的和他說話,想著慢慢就能忘掉,事實卻是,根本忘不了。
……
而有時候,你或許只是在一個天朗氣清的天氣,穿著一件很普通的外套,一如既往的在街上走著,看到了些什么,聽到了些什么,忽然就放下了……
人啊……
何書意嘆了口氣,垂眸抬手撫了撫肚子。
心想著:以后,一定要快快樂樂的活著,她還有好多好多的事沒做呢。
“啊,小心!快躲開,有車!”身旁的老太太突然喊了聲。
何書意心口跳了下,下意識抬眸看過去。
就見一個賣花的小姑娘穿過街道,朝馬路這邊走過來。
而她對面,一輛黑色越野車正疾馳而來。
何書意腦袋嗡了下,來不及思考,身體本能的就跑了過去,用力推開小姑娘。
可她自己卻來不及跑了。
前方。
越野車疾馳而來。
她扶著肚子,臉色霎那間白的幾乎透明。
她拼命克服心理畏懼,不讓自己僵住,艱難邁開腿,躲著。
然而,然而。
——砰!
“啊……”
短短零點幾秒的功夫。
她的身體被劇烈撞開,在空中劃出一個漂亮的弧度,最后重重跌落在了地面上,留下一灘滾燙的鮮血……
巨大的痛苦席卷而來。
她卻什么都感覺不到了,感覺不到痛,也感覺不到骨頭斷裂。
或許是因為太痛了。
鮮血從嘴角流出,她白著臉,艱難的想抬起手,去撫摸自己的肚子……
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
眼前漸漸變得模糊,淚水從眼尾流出……
何書意痛苦的嗚咽。
周圍的人幫忙打了120后,都紛紛過來幫忙,把那個小女孩安置到了一旁,隨后蹲下身焦急的關注著她。
她受的傷實在太嚴重了,這兒沒有醫(yī)生,大家怕對她造成二次傷害,都不敢動她,只能等著醫(yī)生的到來。
“你堅持堅持,救護車馬上就來了!”
“一定要挺住啊。”
她是為了救小女孩才出車禍的,大家看到她這樣,心里都特別不是滋味,尤其,她還懷著孩子……
何書意強撐著意識,痛苦嗚咽,淚水流了滿臉,混著絲絲血液。
一個大姐看不下去,沒忍住別開頭擦了把淚,隨后見她唇瓣翕動,似是在說什么,愣了下,低頭湊過去,“什么?”
“救,孩子……救孩子……”何書意一遍遍的說,“手機,陸聞州……陸聞州……”
大姐強忍著淚,握住她手,“打給你老公陸聞州是吧,好好,我都知道了,一會兒我就用你手機給他打,至于保孩子,你別氣餒啊,現(xiàn)在醫(yī)療這么發(fā)達,你和孩子都能保下的!”
何書意身上冷汗直冒,身下的血不斷往出流,看著觸目驚心。
她不知道聽沒聽進去,說完沒一會兒,就徹底不省人事了……手虛虛的從那位大姐手里晃了下去。
“啊!”
大姐驚呼出聲,氣不過回頭斥責那個酒駕的越野車主,“畜生!你看不到前面有人啊!眼瞎了嗎!”
這話一出,周圍的人也跟著附和起來。
“氣死我了,怎么有這樣的人,撞了人管都不管!”
“……”
越野車主面無表情,沒搭理他們,皺眉擦了下額頭上被撞出的血后,便掏出手機撥了電話。
沒一會兒,一行穿著黑色制服的人便來了。
看那架勢,就知道地位不簡單,周圍的人頓時都不敢多說什么了。
“梁少,您沒事吧?”秘書上前。
越野車主皺眉擺擺手,下巴朝躺在血泊中的何書意示意,交代了句什么,便坐著保鏢的車離開了。
留下助理來處理這件事。
周圍的人看到這一幕,紛紛咋舌,同情何書意的遭遇。
可又有什么辦法?
那位闊少一看身份就不簡單,她不是對手。
今天因為酒駕而造成的車禍,在明天的新聞上,一定會被資本蓋住。
或是拉出幾位明星,用娛樂緋聞壓下去。
亦或是,直接用錢堵住媒體的嘴。
而她何書意,不過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死了就死了,掀不起半分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