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燁看著她眼中的恨意,身形微頓,良久,“即便你不說!朕也會誅殺沈氏一族,讓沈薇給棠兒陪葬。”
說罷,似害怕再從她嘴里聽到什么刺心的話,起身就要離去。
“等等。”阿嫵叫住他。
他腳步一沉,沒有回頭,只垂在身側的手,攥的指節發白。
“還有一個條件。”
司燁猛地回頭,一雙眼猩紅,低吼:“朕不想聽。”
說罷,頭也不回的走了。
阿嫵再次坐在窗下看著夜色中,他離去的高大背影,懷里依舊抱著棠兒的帽子。
她牙關咬的發緊,忍了許久的眼淚一滴滴落下來,氤氳在帽檐上。
“娘娘!”小舒端著一碗溫熱的參湯走進來,見她這副模樣,心頭一揪,放下湯碗,緩緩坐在她身邊。
小舒知道,阿嫵的另一個條件是帶著棠兒的尸首離開皇宮,她伸出手,將阿嫵瘦弱的肩膀攬進懷里,“別硬撐了,哭出來吧····”
所有的堅強在這一刻轟然崩塌,她緊緊抓住小舒的衣袖,將臉埋在她肩上,壓抑了許久的嗚咽聲沖破喉嚨,在寂夜里聽著格外凄苦。
·······
這邊,張德全提著燈,一路跟著司燁。
他方才將他們的對話,都聽了去,他之前還想著陛下一開始不難過,為什么突然轉變了。
原來是陛下一開始就沒相信棠兒是親骨肉,這叫什么事啊!
不過,這女人真狠啊!先傷陛下的身,后傷他的心,哪疼,她往哪戳。
這會兒到了乾清宮,張德全立在乾清宮內殿的門前,不住的捏著袖角抹眼淚。
忽地聽見一聲震響,寂夜里,那斧頭砍木頭的聲音格外刺耳。
張德全扒著門縫,往里面瞧一眼,當即倒吸一口冷氣,又一把推開門。
急的跺腳,“陛下,陛下!您就是再難過,也不能劈龍床啊!這可不吉利啊!”
司燁猛地揚起胳膊,把張德全甩的一個踉蹌,接連又是幾斧頭下去,右側浮雕盡數被劈爛,藏于內里的暗格露出來。
一個雕花木盒隨即出現在眼底。
司燁拿著空無一物的木盒,踉蹌著出了屋門,任由凜冽的寒風拂過潮濕的眼角。
一旁的張德全,目光盯著司燁手上的東西,大抵猜到這里面原先裝著什么!
真他奶奶的氣人!
陛下想要的東西,竟一直藏在陛下的床底下。
這一整日,陛下又悲又氣的,張德全擔心他的身子。“陛下,冬夜寒涼,咱們回養心殿吧!
司燁不語,只望著天邊的殘月,眼底時而幽沉,時而翻涌著讓人看不懂的復雜神色。
見他這般模樣,張德全心下也跟著犯愁,低低道:“陛下,變了心的女人,心腸狠著呢!甭管她從前對您怎么樣,現今,不一樣了。
奴才擔心,您這邊動了沈家,回頭事情鬧大了,她再不把那東西拿出來,那您的處境可就危險了。”
剩下的話,張德全瞅著他的臉色,沒敢繼續說。
棠兒沒了,這女人與陛下最后一絲牽絆也沒了。她恨陛下逼她進宮,叫她睡不著江枕鴻。
真到最后一步,誰也不能保證她就沒有害陛下的心,陛下要是不在了,就沒人能阻撓她跟江枕鴻在一起了。
張德全抬頭往景仁宮的方向看去,三角眼里滿是怨毒,這毒婦該死啊!
虧他從前還夸她賢惠,一個五六歲的女娃娃,又不能登基做皇帝,礙著她什么事了。
她竟是這般狠毒,把棠兒活活燒死,還有她那野種,張德全恨不能將她們千刀萬剮。
可恨歸恨,阿嫵這邊,他也不敢放松警惕,陛下這一路走的有多坎坷,張德全最明白。他絕不允許到了最后關口,再出什么意外。
抿了抿唇,張德全小聲提醒了句:“陛下,昭妃娘娘手中那東西一日不拿到,終究是個隱患,動手之前,還是得想個法子先攥到自己手里才保險啊。”
司燁沒有回頭,依舊仰頭望著頭頂黑漆漆的天幕。
墨色的云絮厚重地壓著,只在云層邊緣,勉強透出一抹殘月的清輝,那點光亮微弱得可憐,卻固執地在寒夜里亮著,像極了某人眼底藏不住的執拗。
他張了張嘴,冷冽的夜風灌進喉嚨,聲音低沉,“她不會害朕。
她舍不得朕死。無論她說多么狠的話,做多么絕的事,骨子里,都舍不得朕死。”
這話在張德全聽來,就像是自虐。
人家都把話說那么明白了,不是不跟江枕鴻睡,是江枕鴻不愿意睡,陛下還這么拎不清。
張德全無奈嘆息。
······
這一夜,難熬的不只是司燁,還有沈薇。
她在王府近六年,暗中也是培養了幾名忠仆,劉嬤嬤暗查她的事,她從靜思殿出來的第二日便知道了。
只是那時劉嬤嬤已經出府好些日子了,一時沒查到她的蹤跡,便讓國舅在進京的路上,布下殺手,只要她一出現,立即斬殺。
沒成想,晚上接到密報,竟是叫她進了宮。
正是惶恐時,又聽照看朝盈的嬤嬤,慌慌張張的進來,撲到她腳邊就哭:“娘娘!不好了。”
這話激的沈薇心臟一緊,“一驚一乍的做什么?”
嬤嬤哆哆嗦嗦道:“公主醒了,可是人···人好像傻了,誰都不認識了。”
沈薇全身一震,要不是月英扶著,險些站不住。
當即便往朝盈的住處去,推開門,一眼就看見朝盈蜷縮在床角,懷里抱著一個枕頭,嘴里咿咿呀呀地哼著不成調的歌,眼神空洞,全然沒了往日的靈動與嬌俏。
“朝盈!”沈薇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張太醫“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皇、皇后娘娘……臣……臣罪該萬死!”
他的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仿佛下一秒就要暈過去。
沈薇盯著張太醫,厲聲問:“你說!公主這是怎么了?”
張太醫抬起頭,臉上涕淚橫流:“娘娘……公、公主她…醒來就癡傻了……臣……臣無能!臣同太醫院眾位太醫一同會診,也沒查出公主因何來的這病癥?”
沈薇踉蹌著后退了一步,眼前陣陣發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