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阿嫵驚呼。
魏靜賢低頭,“別怕……棠兒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陛下和江枕鴻一定會把人救出來……”
一雙杏眸印著烈火,猩紅無比。
她抬頭望著蒼天,只要棠兒沒事,司燁和二爺無事,她愿意用這條命來換。
時間仿佛凝固,就在眾人幾乎絕望時,被燒得焦黑的窗戶“哐當”一聲被撞開。
一道高大身影抱著昏迷的孩子,從濃煙和火光中沖出來。
明黃衣袍被大火燎得焦黑,司燁臉上亦被熏黑了,只一雙眼睛,明亮如炬。
阿嫵猛地推開魏靜賢的手,跌跌撞撞地朝著司燁和孩子奔去。
待她從司燁懷里接過孩子的一瞬,驀地松開。
她紅著眼猛地瞪向司燁,“你騙我。”
說罷,便往火海里沖。
”攔住她。“司燁大吼。
看到魏靜賢將她攔住,他喘著粗氣,低頭凝望懷里的孩子,神情陡然一變。
竟是朝盈。
方才屋里濃煙滾滾根本看不清人,他只尋著聲音,將人救出。
朝盈怎么會在屋里?
那個孩子呢?
隨即又想到江枕鴻還沒出來,那是他的親生女兒,他定然是豁出性命也要把人救出來的。
火越燒越大,他隱隱聽見房梁即將坍塌的震顫,將朝盈遞給一旁的大臣。
一個箭步沖到阿嫵面前,拉著她往后退。
“不要,棠兒!二爺-----”她撕心裂肺的哭喊。那聲音似刀一般扎在司燁心口。
同樣也扎在魏靜賢心上。
孩子和江枕鴻對阿嫵有多重要,沒人比魏靜賢更清楚,若是兩人都·····
那阿嫵也活不成的。
魏靜賢望了眼在司燁懷里絕望大哭的女子,扭頭沖進火海。
外面,阿嫵被司燁死死禁錮在懷里,動彈不得。
她看著魏靜賢也消失在濃煙中,整個人像是瘋了一樣,在司燁懷里劇烈地掙扎、咆哮,聲音嘶啞得幾乎不成調。
司燁無視她的掙扎,只用更大的力氣將人緊緊箍在懷里,聲音低沉:“別鬧!危險!”
就在這時,頭頂傳來一陣“嘎吱嘎吱”聲。
眾人抬頭望去,幾塊巨大的、燒得通紅的瓦片砸落在地,濺起一片火星。
“不好!房梁要塌了!”有人驚恐地大喊。
阿嫵驚恐地抬頭看著搖搖欲墜的屋頂,恐懼不斷放大。
就在屋頂即將轟塌的一刻,魏靜賢攙扶著受傷的江枕鴻,從濃煙中踉蹌地奔出來。
與此同時,“轟隆-------!”
聲音震耳,屋頂的橫梁帶著燃燒木屑和瓦片,傾瀉而下,整座大殿瞬間坍塌,激起的濃煙熱浪將周圍的侍衛和大臣逼得連連后退。
“不--------------!”
阿嫵發出一聲凄厲的嘶吼。
她呆呆的望著那處,連哭都發不出聲音。
司燁抱著她,心狠狠一抽,他從前不知何為感同身受,可這一刻,他感受到了,那感覺如同他失去母親時那般,心痛卻無力挽回。
他只緊緊抱著阿嫵,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人,唯一的······
她卻瘋了般要掙脫司燁的鉗制,口中只有一個名字:“棠兒!棠兒!”
“阿嫵!”司燁如她一般,眼圈通紅,捧著她滿是淚水的臉:“你看看朕,看看朕,你還有朕,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阿嫵看著他,咬著唇,口腔里溢滿腥甜之味,那杏眸盯著他,涌起恨意,恨得眼底赤紅:“是你。”
她顫抖著胸腔大吼:“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為什么只救朝盈不救棠兒,為什么?”
阿嫵瘋狂地捶打他。
是他將棠兒關在這里。
是他逼自己留在宮里。
是他在朝盈和棠兒之間,遺棄棠兒。
是他,都是他,一切都是他。
”阿嫵----------”
···········
“娘,爹爹什么時候回來?”三歲的小人兒頂著兩個凌亂的小辮,坐在八角亭下的石階上,一雙剛睡醒的眸子,帶著惺忪的睡意,卻癡癡望著院門的方向。
春枝拿著梳子,湊上前:“棠姐兒乖,咱們先梳頭,你爹爹一會兒就下值了。”
“不嘛!”小人兒挪動著屁股,“棠兒要爹爹梳小辮。”
“你爹爹和我梳的都一樣。”
“不,我爹爹梳得更好。”
“小姐,您看她,三歲大的毛孩子,倒是會挑奴婢的刺了。”
阿嫵站在紫藤花下,數不盡的淚水從眼里落下來。
她知道這是夢,是她回不去的梅城故居,是她再也看不到的棠兒,她不想醒過來,就想這樣睡一輩子。
但是耳邊卻一直有人喚她,“阿嫵!阿嫵!”
聲音是那樣的熟悉,可她聽了,心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疼,她捂住耳朵,不想聽,不愿聽。
她恨他,恨他!
瓊華宮的正殿。
司燁握著她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喚著,她眼睛卻閉的緊緊的,羸弱的面孔上,細膩如玉的肌膚沒有任何紅潤。
就連那平日里不點自朱的嘴唇上也沒多少血色。
他抬起左手輕輕劃過她的發間,“她都昏睡兩日了,怎么還不醒?”
張太醫跪在地上,膝蓋顫抖:“陛下,臣····臣盡力了,是娘娘自己不愿意醒。”
聽到這話,司燁如墨的瞳孔驟然緊縮,“廢物,全是廢物,她若醒不了,朕讓你們全部陪葬。”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太醫們跪在地上連連磕頭求饒。
“石瘋子呢?”
風隼剛至殿門,聽見這一聲咆哮,腳步猛地一頓,打從祭祀那日,石瘋子跟著出去,就沒回來。
稍一愣,風隼哆嗦著心臟,進了屋,俯首:“陛下,小的帶人將整個京都都翻遍了,暫時還未發現石瘋子的蹤跡。”
緊接著又道:“眼下,魏靜賢帶人出京尋去了。”
這兩日,不僅是魏靜賢,就是黑甲軍也出動了,可人就像憑空消失一般,一點音信也沒有。
他也是倒霉了,上回因這娘們被抽的皮開肉綻,這傷還沒好,就被揪起來到處尋人。
就像現在,司燁一腳踹過來,僅僅兩日他就被踹了不下十回。
也就是他抗揍,換做旁人,不死也得殘。
話說張德全也跟得了失心瘋似得,夜夜挑著燈,站在神武門的角樓上。
一直喊著康寧公主的名字,宮里人都說他是給康寧長公主招魂。只張德全一聽這話就急眼,堅稱長公主沒死,他就是喚她回家呢!
祭祀第二日,官兵便在廢墟中尋到公主被燒焦的尸體,那尸體至今還停在吉安所。
這都明擺著的事,偏張德全就跟魔怔了似的,死活不信。
風隼同幾位太醫一起跪在地上,他算是明白了,這女人不醒,他們的日子都不好過。
又見司燁發泄完了,轉身回到床前,伸手落在她的小腹上,身上的戾氣一下散了,低低道:“阿嫵,你不只是那孩子一個人的娘。
這里孕育著我們倆的孩子,是你和朕的。你睜開眼看看,別不要他。”
風隼一怔,這女人懷孕了?
他怎么不知道?
轉頭去看身旁的張太醫,見他也同自己一般滿眼困惑。
風隼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啥時候懷孕的?”
張太醫捏著袖角連擦冷汗,昭妃娘娘根本沒懷孕。
他原想著那次石太醫診出喜脈,是故意欺瞞盛太后,保昭妃娘娘的性命。
畢竟那時情況危急,也是能想通的。
可陛下怎么也認為她懷孕了?難道石太醫沒把事情告訴陛下么?
這欺君之罪可是要殺頭的,他這會兒要是不說,回頭,這罪名是要落在自己頭上的。
張太醫磕磕巴巴道:“陛···陛下啊!娘娘她,沒有身孕。”
原本摩挲在阿嫵腹部的大手,猛地一僵。
沒有身孕?
他緩緩抬眼,目光直直刺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張太醫。眼神里沒有怒,只有令人窒息的陰鷙,一字一句道:“你說什么?”
張太醫顫聲,“陛下,之前都是石太醫為娘娘把脈,臣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可臣這兩日把脈,娘娘她確實未曾有身孕啊!”
未曾!未曾!
司燁唇間反復呢喃,須臾,倏地看向床上的人,漸漸發紅的眼里是病態的偏執,低下頭,微涼的唇抵在她耳畔:“你若不醒,朕就殺江家滿門,朕說到做到。”
薄冷的聲音,低沉沙啞,瞬間割破阿嫵夢中的世界。
棠兒不見了,紫藤花干枯了,榱棟崩折,畫面崩塌,她看到了熊熊燃燒的大火。
她聽到一聲刺穿她心臟的呼喊:“娘,救我。”
“娘,棠兒好疼。”
她猛地睜開眼,通紅的眼里翻涌出淚水。
司燁凝視著她,胸腔顫動,果然·····只有這樣才能喚醒她。
”啪------!”
清脆的巴掌聲重重落在司燁的臉上,跪在屋里的人皆是神色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