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近了,他又忍不住去看她,再次對上那剮人皮肉的眼神,司燁覺得眼睛好像被人拿針刺了一下,鋒利的劍眉擰起。
將手里弓箭揚出去,旁邊風隼趕忙去接,上好的筋角弓,要是摔到地上,可是暴殄天物。
瞅了司燁一眼,又去看來勢洶洶的女人,風隼抿唇,陛下莫不是怕這女人?
又見他翻身下馬,高大的身形立于寒風中,雙手搭于腰間的獅虎獸頭上,那手臂肌肉微微隆起。
風隼目光轉向阿嫵,小娘們不知好歹,算上這次都跑三回了。
每回都折騰他們這些暗衛,這回若不是他機靈,尋見她的蹤跡,不死也得殘。
是該叫陛下好好收拾她一頓,叫她知道何為夫,何為天?
正這般想著,卻見那女人高高的揚起手,風隼瞪大了眼,倒灌一口冷氣。
眾人看著那巴掌朝皇帝的臉落去,皆同風隼一般表情。直到大手猛地擒住她的手腕,眾人提起的心,才稍稍松懈半分。
又見那生的婉約柔美的女子,扯著嗓子道:“畜生尚知護犢,你卻朝自己的骨肉射箭,你不是人-------”
這話她能罵,眾人卻是不敢聽,風隼率先背過身,雙手捂住耳朵。半山坡的人也跟著背過去。
山風從二人間呼嘯而過,司燁盯著她,眼中仿佛能噴出火來。
”朕不是人?朕遇見危險的時候絕不會丟下你,你呢?狠心絕情。”
“八年前你跪在慈寧宮,口口聲聲說心悅朕,除了朕誰都不嫁,這話是不是你說的?”
“·······”這話是她說的,可那時候他不是這樣的啊!她要知道他是這樣的人,上山做姑子也不嫁他。
又聽他咆哮:“騙了朕的心,轉臉就嫁人,生死之際,又扔下朕就跑,朕一口氣追到這,你上來還想打朕,誰給你的臉?可知天為何物?”
他咄咄逼人,逼的阿嫵步步后退,“你無恥。”
“你不無恥,你揣著朕的孩子到處跑?你捫心自問,要是江枕鴻處在朕的位置,你會跑嗎?你他娘的怕不是會哭暈過去。”
司燁忍了又忍,還是把這卡在喉嚨里如刺般的話吼了出來,見她不反駁。
心臟如被萬根針同時扎中,疼的他呼吸打顫,“被朕戳中心思了?是不是?回答朕?”
論吵架阿嫵總是吵不贏的,深究原因,不僅是他嗓門大,還是他從來不講道理,歪理一大堆,她但凡腦子慢點,就會被他繞進去,覺得真是自己的錯。
可這次不一樣,他朝棠兒射箭,他怎么能朝親骨肉射箭?
司燁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等她開口,抬手指向棠兒的方向,“朕的骨肉,對!她是朕的骨肉。”
這綠頭王八,他認,還得高高興興的認。
他自愿的,他活該,誰叫他誰都不愛,偏喜歡她。
“朕一根頭發絲都沒碰她,你朝朕吼什么,發什么脾氣?”
阿嫵氣噎,“明明錯的是你,你朝她放箭,她才六歲,便是你沒射著她,她也要被你嚇壞了。”
“嚇壞了,哪里嚇壞了,她膽子大著呢!你自己瞅,她那雙眼滴溜溜的亂轉,精著呢!哪有半分嚇壞的模樣。”
說著,拉著阿嫵往棠兒身邊走,棠兒見他過來,下意識的就往一邊躲。
阿嫵剛想說,孩子都被他嚇著了,他卻搶先一步道:“你自己看,這反應比兔子都靈敏,哪里嚇壞了,分明是個鬼靈精。”
跟她親爹一樣,又精又滑頭。
棠兒眼睛一眨,就要哭。司燁一聲,“憋住,哭一下,你試試。”
話音剛落,阿嫵再也忍不住了,右手被他拽著,便揚起左手,只是下一瞬,又被他擒住,她便抬起腳,狠狠的踹過去。
不知是沒料到,還是故意慢半拍,司燁被她一腳踹在膝蓋上。
人站著沒動,只一雙凌厲的眼盯著她,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突然,長臂一拽,將她束縛進懷里,“朕要不是看你懷孕,非揍你一頓。”
“你揍我娘,我就·······”小人兒攥著拳頭,話到一半,被司燁一記凜冽的眼神瞪過去。
這兇狠的模樣讓棠兒一下想起他殺人時的狠樣,到底也是害怕的。
司燁:“沒良心的小崽子,你娘要跑,你不勸著,還跟著她跑,老子回頭再收拾你。”
臂彎將阿嫵的身子束縛的更緊,聲音里強壓著一股冷躁:“想離開朕,這輩子都不可能。”
“無論你跑多少次,朕都會找到你。”
阿嫵望著那雙眼眸,那里滿是執拗,就如自己堅定要逃一樣,他的眼里也滿是堅決的不放手。
跑了三次,每次都跑不掉。好像再來第四次五次·····都如他所說一般。
阿嫵仰頭望著天,天上的月亮,很圓,很亮,她的心卻很碎,很暗。
難道真的要等上十年二十年,等他徹底玩夠了,厭惡自己,自己才能離開嗎?
不遠處的趙濯至今也想不明白,他們的行蹤是怎么被皇帝發現的。
二爺分明說過,這地方皇帝不會知道。
春枝看著阿嫵,原想著離開大晉去南越,卻沒想到這么快就被找到了。
又見司燁的視線冷冷掃過來,春枝心下一顫,趙濯忙將春枝護在身后。
司燁瞇起眸子,他可不信,一個小人物能知道柳府里有通往城外的密道。
見他目光不善的落在春枝二人身上,阿嫵心頭驟然一縮。她深知現在不能硬碰。
轉瞬,杏眸漫上水霧,“一見面你就質問我,說我跑,我倒要問問你,身中劇毒的人,為什么好好的站在這?”
“他們都說救不活你,我在你床前一直喚你,你一點反應也沒有,你中毒是裝的,可我卻是真的差點就死了。”
她用一雙蒙著水光,幾乎要碎掉的眸子望著他:“太后要絞死我,雍王買通冷宮嬤嬤給我的膳食里下毒。
我不吃,那嬤嬤掐著我的脖子,強迫我吃,你知道我那會兒有多害怕嗎?
我從那嬤嬤手底下死里逃生,跑回瓊華宮,剛找到棠兒,又被兩個蒙面宮人打暈,醒來就發現到了宮外。
他們說我們母女擋了別人的道,要殺我們,若不是趙濯及時趕到,你怕是連我們的尸首都見不到。
可你問都不問,上來就拿箭射棠兒,罵我不說,還要對春枝他們不利。”
委屈的眼淚從眼眶跌落下來,一顆接一顆。
司燁的心神瞬間失去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