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點砸在玻璃上發出密集的聲響，“我是組長，我清楚自己在說什么。所有責任，我來承擔。”
“但那些失去親人、躺在病床上的人，等不起所謂的程序和原則。”
會議室里劍拔弩張的氣氛幾乎要實質化。
饒習突然重重拍了下桌子：“都別吵了！”
“現在不是爭責任的時候，當務之急是找到解決方案。”
他抽出一張紙，開始快速計算，“我看江鎮長的話有理，政府的墊資暫緩歸還吧。”
“至于債務問題，我聯系下銀行，看看能不能協商延期......并不多。”
“但是，”饒習話鋒一轉，“供貨商的欠款我們必須予以還清。”
“他們的資金鏈一旦斷裂，那可是要破產的。”
“我們不能因為一時的困難，而置他們于死地。”
江昭陽重新坐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方案邊緣。
窗外的雨漸漸小了，一縷陽光穿透云層，在會議桌上投下狹長的光斑。
他向饒習投去感激的一瞥。
“不過，”饒習再次開口，“我們還得向縣政府打份專題報告，關于天晟水泥的資產清算情況及賠償處置方案，需要領導批復。”
“知道！”江昭陽點了點頭，目光轉向正在認真做記錄的鄭瑜，“會后你馬上打印出一份報告。”
“我們盡快提交給縣政府。”
“是！”鄭瑜回答道。
張超森看到了傳真來的天晟水泥資產清算報告及賠償處置方案。
他捏著傳真紙的指尖泛白，油墨印著的“預計欠資二百萬”字樣在晨光里泛著冷光。
他的手指在傳真紙上無意識地摩挲。
指甲刮過“預計欠資二百萬”的鉛字時，心中生出一種隱秘的快意。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地敲打著玻璃，將縣政府大樓的輪廓暈染成一片模糊的灰影。
“叮——”電子鐘報時聲刺破死寂，張超森突然仰頭發出陰鷙的笑，喉結在蒼白的皮膚下劇烈滾動。
張超森將文件猛地甩在檀木辦公桌上，震得黃銅鎮紙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的鋼筆尖重重戳在文件末尾，墨跡暈染開來。
沒有絲毫猶豫，他迅速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同意了這份處理方案。
在一旁的李昭明向前邁了半步，公文包的金屬搭扣撞在辦公桌角，發出清脆的聲響，“張縣長，這是卡江昭陽這小子的好機會啊，為什么批準這方案？”
“為什么要這么輕易地放過他？”李昭明再次追問，聲音中透露出的急切更加明顯。
仿佛錯過了這個時機，就再也找不到能夠徹底扳倒江昭陽的契機。
張超森鼻腔里哼出半聲冷笑：“你不知道天晟水泥爆炸案的影響有多大？”
“這不僅僅是一場災難，更是一場信任危機的風暴眼。”
“你記得天晟水泥廠爆炸當天的微博熱搜嗎？”他指尖敲擊著《輿情簡報》扉頁，鉛字在慘白燈光下滲出寒意。
他的聲音像是從幽深的古井中傳來，冷得像冰，字字如刀，“省市委接連三天發了五份加急文件。”
“要求我們務必在最短時間內平息輿情，一切以穩定大局為重。”
“上面的壓力如同泰山壓頂，沉甸甸地壓在我們的肩頭。”
李昭明還想再說些什么，卻被張超森揮手打斷。
張超森起身走到窗前，雙手背在身后，看著窗外被雨水沖刷的街道。
路上行人行色匆匆。
能見度很差，車輛的尾燈在雨幕中連成一條條紅色的光帶，宛如這座城市流淌的血液。
“不是我動用關系，在輿論場上奮力周旋，讓宣傳部連夜炮制出那些專家解讀視頻，再讓水軍引導風向，你以為我們現在還能安然無恙地站在這里？”
“那樣，早就被唾沫星子淹沒了！”
李昭明怎么會不記得？
那場危機公關之戰至今仍歷歷在目。
張超森連夜讓宣傳部長聯絡了三十八個本地大V，集體轉發了一段名為“春奉公安干警奇兵突襲天晟地下制販毒窩點！”的短視頻。
視頻中的場景經過精心剪輯與編排，再配上文字說明——是群眾圍攻政府工作人員及公安干警，而他們則表現出了極高的職業素養與忍耐力，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這一波操作硬生生地把原本負面的輿情扳成了“感動春奉十大瞬間”的候選案例。
讓人們在震驚與感動中逐漸淡忘了那場爆炸案帶來的傷痛與質疑。
提及此事，張超森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但這份得意很快就被更深的憂慮所取代。“如果還不快刀斬亂麻，了結此事的話，難道要讓它再發酵嗎？”
他緊皺眉頭，“現在若是不速戰速決，一旦讓輿情再次發酵，后果將不堪設想。”
“我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再說，”張超森轉過身，眼神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就算我不批準這個方案，等魏榕從省城回來，她也會毫不猶豫地簽字。”
“她和江昭陽的關系可不簡單，你不清楚這一點，我清楚。”
李昭明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他深知，在波譎云詭的官場中，察言觀色是一門必修課。
有些話不必問得太清楚，有些事不必看得太明白。
他識趣地退到一旁，不再多言。
當然，張超森這是明面上的話。
李昭明看著張超森嘴角那抹令人不寒而栗的陰鷙笑意，喉結不自覺地上下滾動了一下。
“你去吧！”
“是！”
待辦公室的門被輕輕關上，張超森的表情瞬間變得猙獰起來。
他狠狠將鋼筆摔在桌上，墨汁濺在文件上，暈開一朵朵黑色的花，仿佛是他內心陰暗面的具象化。
他對著空蕩蕩的辦公室喃喃自語。
聲音中充滿了怨恨與算計。
江昭陽啊，你這小子，上次我以你接受處分為代價替你平賬。
這次，休想！
這二百萬債務，就是套在你脖子上的絞繩。
我要讓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場是什么！
只要我愿意，隨時都能收緊繩子，讓你在痛苦中掙扎。
我想什么時候讓你不舒服就讓你不舒服。
張超森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江昭陽在債務重壓下苦苦掙扎的狼狽模樣。
這讓他感到一種莫名的快意和滿足。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張超森站在窗前，看著雨中的城市，嘴角再次揚起那抹陰鷙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