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隋的結(jié)局歷歷在目,甚至就連隋煬帝楊廣一生的經(jīng)歷都與他李世民相似許多...
李世民有些擔憂,他擔憂大唐會步了前隋的后塵!
天下人皆可罵楊廣暴虐!
唯獨他們!唯獨這些自詡賢臣、世家、清流的蠹蟲!他們沒有這個資格!
李世民眼前交替閃現(xiàn)著楊廣意氣風發(fā)開鑿運河、三征高句麗的雄圖,以及最終在江都離宮被親信禁軍背叛、勒斃的凄慘結(jié)局。
還有…還有他自己的父親李淵,太原起兵時,不也正是打著尊隋的旗號,依靠的同樣是關(guān)隴世家的力量?
隋朝這棵參天大樹,最終正是被它賴以生存的根基,那些貪婪無度、永遠欲壑難填的世家門閥,從內(nèi)部蛀空、啃噬、最終推倒分食!
李世民很清楚,楊廣之敗,敗在急功近利,敗在耗盡民力…
但亡他社稷、斷他生路的,就是這群口口聲聲‘代天牧民’、‘護持正道’的世家!
是他們!在楊廣需要糧秣時囤積居奇!在他需要兵員時隱匿人口!
在他揮師遠征時陽奉陰違!在他困守江都時,第一個舉起叛旗,勒死了他們的皇帝!
一念至此,李世民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什么垂拱而治?什么賢臣牧民?”
李世民臉上浮現(xiàn)出近乎猙獰的譏誚,“他們要的,從來不是社稷安康,萬民福祉!
他們要的,是天子如同周室傀儡,是皇權(quán)被徹底架空!
他們要的,是這天下,變成他們世世代代予取予求的牧場!
他們便是那牧人,而天子,不過是他們擺在太廟里,需要時用來號令‘群羊’的犧牛!”
李世民猛地抓起御案上那份聯(lián)名奏疏,狠狠摜在地上!
奏疏散開,上面那些冠冕堂皇的名字,此刻在他眼中,都化作了江都離宮中那些猙獰的叛臣面孔!
“高明打得好!”
李世民眼中爆發(fā)出駭人的精光,那是對兒子前所未有的認同,更是對眼前這群魑魅魍魎最徹底的宣戰(zhàn)。
“打的就是這群披著仁義道德外衣、行結(jié)黨營私之實、妄圖架空皇權(quán)、凌駕天子之上的國賊祿蠹!”
“他們以為煽動輿情,裹挾士子,就能讓朕低頭?讓朕自斷臂膀,廢黜朕親自選定的、敢于向他們揮刀的太子?”
李世民的聲音低沉下去,卻蘊含著比雷霆更恐怖的力量,“癡心妄想!”
他大步走到殿門前,猛地推開沉重的殿門。
清晨凜冽的寒風灌入,吹動他明黃色的龍袍。宮門外那山呼海嘯般的聲浪更加清晰地撲面而來。
“代天牧民?好一個代天牧民!”
李世民望著宮外的方向,仿佛看到了孔穎達那張道貌岸然的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極致的弧度。
“朕倒要看看,今日之后,你們這些‘賢臣’,還有何面目,再提這‘牧民’二字!”
他轉(zhuǎn)身,目光如電,射向跪伏在地的王德:
“傳旨!命左右監(jiān)門衛(wèi),嚴守宮禁!沒有朕的手諭,任何人不得擅闖宮門一步!再有喧嘩沖撞者,視為謀逆,立斬無赦!”
“喏!”王德渾身一凜,連忙應(yīng)聲。
李世民不再看外面洶涌的“民意”,他走回御案后,疲憊地坐下,手指卻無意識地、用力地敲擊著冰冷的紫檀桌面,發(fā)出沉悶的“篤、篤”聲,如同戰(zhàn)鼓在死寂的宮殿中預演。
他的目光,越過混亂的宮門廣場,仿佛穿透了長安城的重重屋宇,落在了遙遠的承天門方向。
高明…你的刀,該出鞘了!
用那些鐵證,用那些血淚,去撕碎他們虛偽的面具!
去告訴這天下,誰才是真正的“牧羊人”!
去把這群妄想架空天子、做那“周室美夢”的蠹蟲,連根拔起!
這沸騰的輿情,這喧囂的民意,正好作為你祭旗的第一捧血!
黎明已至,風暴將臨。
……
宮門外,口號聲浪如同實質(zhì)的巨錘,持續(xù)不斷地轟擊著宮墻。
孔穎達立于高臺,蒼老的面容在晨光中鍍著一層神圣的光暈,仿佛化身為“王道”的化身。
士子們狂熱地呼喊,前排的官員們則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他們的劇本上演,這“洶洶輿情”就是他們逼宮最鋒利的武器。
他們仿佛已經(jīng)看到宮門開啟,皇帝無奈妥協(xié),太子威信掃地的景象。
然而,就在這沸騰的民意達到頂峰之際——
轟隆隆!
一陣沉悶而極具壓迫感的聲響,由遠及近,從朱雀大街的方向滾滾而來,壓過了宮門前所有的喧囂!
那不是馬蹄聲,更像是沉重的車輪碾過石板路,夾雜著整齊劃一、帶著鐵血氣息的沉重步伐。
廣場上的聲浪如同被扼住了喉嚨,驟然一滯。所有人都下意識地轉(zhuǎn)頭望去。
只見朱雀大街上,煙塵微起。
一支沉默而肅殺的隊伍,正緩緩向?qū)m門廣場推進!
隊伍最前方,是數(shù)百名頂盔摜甲、手持長戟的東宮六率精銳!
他們面無表情,眼神銳利如刀鋒,步伐沉重而堅定,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在人心之上,帶著一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鐵血煞氣。
陽光照在他們的盔甲上,反射出冰冷刺目的寒光。
在這支沉默鐵流的中央,赫然是幾輛沉重的囚車!
粗大的木柵欄里,關(guān)押著幾個形容枯槁、披頭散發(fā)、身著囚服的人。
為首一人,正是青州刺史趙元朗!
他昔日養(yǎng)尊處優(yōu)、紅光滿面的臉,此刻只剩下灰敗與絕望,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喧鬧的人群,仿佛在看一群死人。
這支隊伍的出現(xiàn),如同冰水澆入了滾油!瞬間打破了宮門前那被精心營造的“清議”氛圍!
“是…是囚車?!”
“那些…那些人是誰?好慘…”
“快看!是崔筑!清河崔氏的崔筑!他怎么成了階下囚?”
“怎么往這邊來了?不是該押去大理寺嗎?”
士子們驚疑不定,議論聲嗡嗡響起,狂熱的氣氛如同被戳破的氣球,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驚愕、茫然和一絲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