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翡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卻被裴涇敏銳地捕捉到了。
他低下頭,溫聲道:“怎么了?”
姜翡指尖攥著狐裘邊緣,強壓下心頭翻涌的驚濤駭浪,道:“沒事。”
她轉眸看向江臨淵,語氣依舊平靜,“鑄劍閣的人既已來了,你自已是什么想法?可要隨他們回去?”
江臨淵垂眸道:“在下如今尚未恢復記憶,暫時不打算回鑄劍閣,想留在京中查清楚被害真相。”
姜翡眸光微不可察地動了動,卻沒說什么。
江臨淵又道:“還要在此叨擾王爺和小姐一段時日,望王爺莫怪。如若不方便的話,在下可另尋住處。”
“當然不——”
裴涇剛一開口,袖子就被姜翡扯了一下,只能立即改口,“不用另尋住處。”
江臨淵聞言,臉上露出笑容,拱手道:“那便多謝王爺了。”
兩人離開偏院,剛轉過回廊,裴涇便握住姜翡微涼的手,“小翠,你方才到底怎么了?”
姜翡沒有答話,只拉著他快步往回走,直到回了擷松齋,她才轉身道:“江臨淵沒說實話,他早就已經恢復記憶了。”
裴涇一愣,滿眼都是驚愕,“你是如何發現的?”
“那瓷瓶。”姜翡道:“我房中還有幾個瓷瓶,是你給我送的藥,放在床頭的柜子里,江臨淵既是去找線索,必定全都查探過,不可能只看藏在妝奩內的瓷瓶。”
“若他沒有恢復記憶,怎么會偏偏認出妝奩里的才是千機雪的瓶子,而不是拿其他的?魏辭盈想要栽贓給我,只能暗中提醒,定然不會告訴江臨淵關于瓶子的細節。”
裴涇恍然,眉頭緊了緊,“既是如此,那為何還要將他留在府中?”
“就算他沒有恢復全部記憶,應該也恢復了大半。”姜翡道。
裴涇臉色一沉,“你方才沒有拆穿他,是想包庇他?”
“……”姜翡:“你能別看著我說事情么,背過去。”
裴涇“哦”了一聲,背過身看著窗棱,奇怪,思路果然一下清晰起來。
“你是想看他到底準搞什么鬼嗎?”
“嗯,既然他想裝,又執意要留下,與其讓他出去行蹤難測,不如留在府中,放在眼皮子底下,也好仔細盯著,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裴涇聽著,手指在袖中叩了叩,眉頭漸漸舒展。
這就好,還以為她舍不得巖茶走,想留著聞聞味兒呢。
把人留在府中雖似引狼入室,卻也占了主動,總好過放江臨淵出去暗中作祟,讓人摸不清動向。
……
夜色黑盡,一個人影從偏院摸出去,借著夜色的掩護避開守衛摸出王府。
黑影七彎八拐,最終停在一條僻靜的巷子口。
巷子盡頭處,一輛馬車正靜靜候在那里,垂落的簾子縫隙透出來一點昏光。
待他走近,車簾被一只素白的手從內掀開。
車內燈火將來人的半邊臉照得分明,正是借住在王府的江臨淵。
“沒人跟著你吧?”魏辭盈問。
江臨淵彎腰上了馬車,車廂內暖意融融,燈盞懸在車壁,照亮了對面端坐的人。
“我偷偷遛出來的。”江臨淵緩了會兒氣,朝對面的人笑了笑,道:“王府守衛森嚴,要出來一趟真不容易,近來我身子不大好了,跑幾步就喘氣。”
魏辭盈關心的不是這個,“可發現什么了?”
江臨淵看她一眼,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巧素白的瓷瓶,放在兩人之間的矮幾上。
“我在姜如翡房中找到這個。”
素白釉色瓷瓶在燈燭下泛著細膩的光澤,魏辭盈一眼就認出那是她讓人藏進姜如翡房中的千機雪。
但她不能表現出來,故作驚訝地湊近道:“這是毒藥嗎?”
“應該是。”江臨淵眼底藏著冷意,“我找人看過了,劇毒無疑,看來,害我的人的確是她。”
魏辭盈垂眸看著瓷瓶,嘴角不動聲色地勾了勾。
她費盡心機設了這個局,江臨淵果然沒讓她失望。
“那現在你準備怎么辦?”
江臨淵皺著眉,“王府守衛森嚴,暗衛遍布,我雖已恢復大半功力,即便動起手來也是寡不敵眾。更何況姜如翡的吃穿用度都有人仔細查驗,我與他們并不親近,根本沒機會下手。”
魏辭盈聞言略有些失望,“難道你就打算這樣算了?也是,從鬼門關逃回來已是萬幸,姜如翡背靠昭寧王,他們有權有勢,你若想保命,只能吃下這啞巴虧,不如趁早遠走高飛,或許還能有條活路。”
這話明著是勸,實則是在激將。
“我咽不下這口氣!”江臨淵握拳,意有所指道:“定要讓害我的人生不如死。”
聽見這話,魏辭盈只覺后頸一陣涼意倏地竄上來,像有條冰冷的蛇順著背脊爬過。
真正把江臨淵推入鬼門關的人分明是自已,這話讓她莫名地心虛。
但這驚悸只持續了片刻,便被一股隱秘的快意所取代。
魏辭盈抬眼看向江臨淵,見他眼里的怒火幾乎要燒出來,全是沖著姜如翡去的,便忍不住微微上揚了嘴角。
“我想請姑娘幫個忙。”江臨淵說。
“我?”魏辭盈道:“我能幫你什么?”
江臨淵沉聲道:“我無法從她的吃穿上下手,但好在我住在王府,更易探聽她行蹤,若是在她出行時下手,勝算大很多,可我身邊無人可用,若你能借我些人手……”
魏辭盈眸光一閃,追問道:“你家中的人呢?難道還沒聯系上?”
江臨淵搖頭,“至今未能聯系上,信件都是由王府送出,恐怕是被截下了。”
魏辭盈指尖在袖中蜷了蜷,眼底飛快閃過一絲算計。
沒聯系上鑄劍閣的人?這倒是省了不少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