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酒嚇了一跳,品茶而已,怎么就不成體統了?王爺這腦子他是越來越跟不上了。
“這不是挺風雅的么?”段酒小聲嘟囔。
裴涇瞪他一眼,沉默片刻道:“你方才說,茶各有各的好。”
段酒點頭,“是這樣。”
“那便一樣。”裴涇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人也各有各的滋味,但旁的滋味就算再好,本王也只要她,不對,沒人能有她好。”
這可真是掏心窩子的話,要是讓小姐聽見,估計再怎么氣也都消了,只可惜對著的人是段酒。
裴涇呆坐了片刻,想起那扇門“砰”地在他面前關上的樣子,心里那點別扭就換成了說不清的悶。
他大她三歲,自已跟個小姑娘較什么勁呢?
她比他還可憐,又沒有父母,只有自已疼她,要是自已還跟她置氣,他家小翠就沒人疼了。
他家小翠可真是可憐呢。
這樣一想,裴涇又心疼起來,暗自嘆了口氣,“她今日,是真動氣了,從未見她發過那么大的火。”
段酒沒說話,只靜靜聽著。
裴涇眉心又蹙起,“你說,本王得怎么哄才行?”
“啊?”段酒愣了一下。
這轉變太快了,先前還在因為茶生悶氣了,這會兒就已經跳到哄人去了。
“啊什么啊?”裴涇不滿道:“你近來是越發遲鈍了,腦子是被漿糊糊住了不成?”
說罷瞥他一眼,眼神里滿是“連這都反應不過來”的嫌棄。
段酒有苦難言。
天地良心,不是他遲鈍,自已還是那個自已,但王爺已經不是從前那個王爺了啊。
“額,屬下也沒哄過人呀。”
裴涇料到他也給不出什么主意,索性自已琢磨起來。
他站起身,在書房里踱了幾步,停在窗邊,對著窗戶紙小聲練習:“你別氣了,是我的錯。”
說完回頭看著段酒,“你說此處是用‘我’,還是用‘本王’更好?”
段酒:“……”
“算了,問你也不懂。”裴涇頓了頓,又說了一句:“對不起,是我錯了,是我無理取鬧。”
說完自已先皺眉,又覺得這話說得未免太沒氣勢,不符合自已的身份,可一時又想不出別的。
正琢磨著,瞥見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時已染上了暮色,遠處的燈籠次第亮起來。
裴涇轉過身,問段酒:“她用飯了嗎?”
段酒一愣,忙道:“屬下不知,這就遣人去問。”
“不必。”裴涇抬手制止他,抬腳往外走,“本王自已去看。”
段酒見狀,忙從架子上拿起氅衣,快步跟上去,“王爺,您的氅衣。”
“不必。”裴涇淡淡道。
段酒不敢再勸,只能抱著氅衣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
廊廡被燈籠浸亮,暖黃的光順著飛檐漫下來,在青石板上淌出幾片模糊的圓暈。
裴涇剛轉過回廊拐角,腳步便停住了。
廊廡那頭姜翡緩緩走來,一襲月白襦裙像被晚風拂動的云,鬢邊的幾縷碎發也被牽動。
她似乎正在想著什么,眉眼微垂著,直到余光瞥見廊子那頭的身影,才驀地抬眸。
四目相對的剎那,姜翡也頓住了腳步。
廊角的燈籠晃了晃,仿佛連廊下流動的風,都在她停步的這一刻悄悄緩了下來。
裴涇好似這一刻才反應過來,目光在她的衣衫上掃過,心頭那點壓下去的氣又竄了上來。
他臉色倏地一沉,反手就從段酒懷里抓過氅衣,走過去展開把姜翡裹了進去。
“披風也不知道披一件,大晚上的還出來干什么?”語氣里帶著明顯的不悅,眉頭也皺得緊緊的。
姜翡一看他這樣子就知道他還在生氣。
他是個有心理疾病的人,她一個大好人跟病人較什么勁呢?
他比她還可憐,有娘不能認,也沒個人疼,自已要是都和他置氣的話,那誰來疼他?
她家裴松年可真是可憐呢。
裴涇仔細給她系好,抬眼就看見她的表情。
這眼神……是在向他示弱吧?好手段!
裴涇視線往下,又落在姜翡的腳上。
那是雙繡著纏枝紋的軟鞋,這樣的鞋底子薄,在燒了地龍的屋里穿著輕便舒服,倒也沒什么。
可這會子是在外面,青石板被夜露浸得冰涼,這薄薄的底子哪里頂得住?
裴涇火氣噌一下冒上來,直接彎腰將人打橫抱起來,大步往院子里走,嘴上卻忍不住數落。
“姜小翠!你就是故意穿這么少,想讓本王心疼是不是?”
姜翡摟著他的脖頸,“才不是,我出門時忘了換鞋。”
“你就是故意的。”裴涇垂眸看著她,語氣里帶著點咬牙切齒的意味,“分明是想用苦肉計,好讓本王心疼得忘了生氣,是不是?”
姜翡忍著笑,問:“那你心疼了嗎?”
裴涇腳步一頓,低頭瞪她,“你說呢?本王的心是石頭做的不成?”
段酒遠遠跟在后頭,看得直咋舌。
方才在書房里可不是這么計劃的,還說要道歉呢,這是看見小姐來找,蹬鼻子上臉起來,竟敢數落人了。
裴涇將姜翡抱進臥房,段酒連忙吩咐下人傳晚膳,自個兒在外頭候著,見里邊氣氛和諧,悄悄松了口氣。
等里面撤下飯菜,換了茶點,裴涇才起身出來,臉上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舒展。
段酒連忙迎上去,沒忍住,小聲問:“王爺您道過歉了?”
裴涇斜睨他一眼,“道歉是為了讓她不生氣,如今她本就不氣,本王還道什么歉?多此一舉。”
段酒噎了一下。
“況且你也看見了,她根本離不開本王,黏人得很。”裴涇說完看了眼段酒,見他那表情好像不太相信的樣子,繼續說:
“你難道沒看見她穿的什么鞋?”
段酒回道:“屬下不敢看。”
裴涇對這個答案頗為滿意,“她腳上的繡鞋,繡的可是纏枝紋。這纏枝紋纏來繞去,可不就是想纏著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