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被動”兩個字,高震岳的眉頭當即擰成了疙瘩。
他太明白趙天成這話的深層意思——不是讓他坐山觀虎斗,而是要在蔣震和彭來昌斗得正酣時,不動聲色地插一腳,既不能暴露自已,又要讓矛盾徹底激化。
“我明白。”高震岳的聲音壓得很低說。
“到了現場,具體情況你自已拿捏,”趙天成的語氣里透著濃濃的謹慎,“蔣震這小子鬼得很,心思比針還細,千萬不能讓他瞧出破綻。你是老公安了,反偵察那套比誰都懂,別在陰溝里翻了船。”
“不過……”高震岳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心里的顧慮說了出來,“我總覺得蔣震今晚突然叫我過去,沒那么簡單。會不會是想試探我?畢竟我跟你走得近,他不可能不防著我。”
“試探?”趙天成嗤笑一聲,語氣里帶著點不屑,“你在官場上混了幾十年,怎么越活越膽小了?蔣震現在是什么處境?領導下了死命令,一周之內必須結案,他現在就是火燒眉毛的急先鋒!剛才給你打電話還笑呵呵的,那都是裝的,心里指不定急成什么樣了。你就按之前的路子來,先擺出抗拒的姿態,等他求到你頭上,再‘被動’地伸手,順著他的意思添點油加火,讓他跟彭來昌斗得更兇。”
高震岳心里的石頭稍微落地,連忙應道:
“還是您看得透徹,所有人的心思都逃不過您的眼睛。您放心,我去了之后,絕對按您的指示來。不過還有個問題,要是蔣震只是讓我旁聽,不讓我插手具體事,我要不要主動提出來幫忙?”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趙天成的語氣嚴厲了幾分,低聲道:“去了之后,隨機應變。”
“好,我知道了。”高震岳連忙應聲。
——
夜晚的省委大院格外安靜。
高震岳的車平穩地駛到京央調查組辦公地的小樓下面,剛下車,便聽到二樓會議室里傳來嘈雜的聲音,隱約還有打印機工作的聲音。
他皺著眉走上樓,剛到會議室門口,就被里面的景象驚了一下——屋里擠得滿滿當當,桌子上堆滿了文件和材料,還有人在快速地記錄著什么,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緊繃的疲憊,這哪兒是開會,分明是全員沖刺的架勢!
“震岳同志來了。”蔣震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帶著點笑意。
高震岳連忙回頭,看到蔣震和王立慶正并肩走過來。
他立刻伸出手,臉上擠出恰到好處的笑容:“蔣省長親自打電話,我哪兒敢怠慢啊?呵,不過看這架勢……”
他指了指會議室里熱火朝天的場景,皺著眉說,“這個會,怕是不好開吧?”
“立慶同志,”蔣震轉頭對王立慶說,“咱們別在這兒打擾他們干活了,喊上幾個組長,到我辦公室談。”
“好。”王立慶連忙應聲,轉身快步走進會議室,沒多久就領著調查組的三個組長和省紀委的兩個副書記走了出來。
蔣震走到高震岳身邊,很自然地伸出手,攬住了他的肩膀。
高震岳身體下意識地僵了一下,隨即又放松下來,任由蔣震攬著他朝辦公室走去。
蔣震的手掌拍在他肩膀上的力道不輕不重,可高震岳心里卻跟揣了塊冰似的,琢磨不透這年輕省長到底想干什么。
“這么晚叫你過來,真是不好意思。”蔣震笑著說:“不過你應該也聽說了,領導給我們定了七天的攻堅時間,時間緊任務重,只能抓緊一切時間往前趕了。”
“蔣省長,不是我高震岳不支持你的工作,”高震岳故意露出為難的神色,嘆了口氣說,“公安系統最近真是忙得腳不沾地,既要應對上級的專項檢查,又要安排人手下去排查安全隱患,實在是抽不出多少人來支援你們啊。”
蔣震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松開手推開辦公室的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呵,不就是擔心趙天成不高興嗎?怎么,咱們公安廳的工作,還得先請示一下趙副書記?你這個廳長,自已都做不了主了?”
“你這話說的……”高震岳干笑兩聲,心里卻咯噔一下——蔣震果然是在試探他。
他嘴上打著哈哈,心里卻越發警惕,這個蔣震,果然跟趙天成說的一樣,狡猾得很。
“都進來坐吧!”蔣震沖著后面的人招呼道。
高震岳跟著走進辦公室,目光快速掃了一圈。
辦公室不大,一張辦公桌放在靠窗的位置,上面堆著厚厚的材料,墻角放著兩組沙發和一張茶幾。
他的目光落在省紀委那幾個副書記臉上,心里暗暗嘀咕——王立慶這棵墻頭草,這次是真的豁出去了,連自已的核心班底都帶來了,看來是鐵了心要跟蔣震綁在一起了。
王立慶迎上高震岳那異樣的目光,心里跟明鏡似的。
他知道高震岳在想什么,以前他確實是兩邊搖擺,但經過這次的事,他算是看明白了,跟著彭來昌只有死路一條,唯有抱緊蔣震的大腿,才有一線生機。
他走到蔣震身邊,皺眉問道:“蔣省長,今晚這事這么重要,你怎么把高副省長也叫來了?”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蔣震笑著指了指沙發,“你們都先坐,隨便找地方坐。震岳啊,你來這邊坐,跟我挨著,說話方便。”他指著自已辦公桌旁邊的單人沙發說。
高震岳心里越發沒底,蔣震這態度太過熱情,熱情得反常。
他依言坐下,屁股剛沾到沙發,就感覺如坐針氈。
他能肯定,蔣震絕對沒那么簡單,今晚叫他來,絕對不止是想讓公安系統出人這么簡單。
等所有人都坐下,蔣震清了清嗓子,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語氣變得嚴肅起來:“上級給我們七天時間結案的事,大家應該都清楚了。但我覺得,七天時間太短了。”
他說著,目光掃過在場的每個人,繼續說道:
“我說的短,不是說調查和抓捕的時間不夠,而是擔心咱們沒足夠的時間跟省委那邊溝通。我既是調查組的第一副組長,也是廣貴省的省長,這次調查牽扯到的領導干部,初步統計就有72人。這么多人,這么復雜的關系網,廣貴省委省政府不可能不重視。
“所以我決定,把七天時間再縮短,三天!未來三天之內,我們必須完成初步結案!注意,是初步結案,不是給京央的最終報告,主要是把涉案人員全部控制住,證據固定好,后續的審理和上報工作,再慢慢推進。”
“什么?三天?”高震岳猛地抬起頭,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差點從沙發上站起來。
三天時間?除去今天,滿打滿算也就兩天半,要控制72名涉案干部,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蔣震到底想干什么?
他偷偷打量著蔣震的表情,蔣震臉上沒有絲毫玩笑的意思,眼神堅定,顯然是認真的。
高震岳心里越發疑惑:蔣震現在恨不得把彭來昌按在地上摩擦,怎么會想著跟省委溝通?難道他真的想把事情鬧大,讓上級重視?還是說,他有別的圖謀?
蔣震注意到高震岳的反應,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高副省長,看你這表情,是有什么心事?”
“沒有沒有。”高震岳連忙擺手,強壓下心里的震驚,笑著說:“我就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72名涉案人員,咱們調查組加上省紀委的人,滿打滿算也就四十來人,三天時間要全部控制住,這個工作量也太大了點。”
“所以才叫你來啊……”蔣震笑著說:“我們正是考慮到工作量巨大,才想讓你調動公安系統的力量支援我們。立慶同志已經把省紀委的人都派出去了,希望你也能像立慶同志一樣,積極配合,咱們齊心協力,把這事辦好。”
高震岳心里犯起了嘀咕……
就為了讓公安出人?
他總覺得蔣震還有別的目的,但一時又猜不透。
他想起趙天成的囑咐,決定按原計劃來,先“被動”配合。
“好,這個沒問題。”高震岳立刻表態,“維護廣貴的政治生態,公安系統責無旁貸。只要調查組需要,我們一定全力配合,調多少人都行,爭取三天之內圓滿完成任務。”
“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蔣震滿意地點點頭,“接下來咱們分分工。調查組的同志負責核對證據,確定每個涉案人員的具體位置;省紀委的同志負責牽頭對相關涉案人員進行控制,王立慶同志你親自帶隊;公安系統的同志負責協助封鎖現場,維持秩序,防止有人趁機鬧事或者通風報信。”
“蔣省長……”高震岳忍不住插話,“72名涉案干部,這么大的動作,怕是不好向省委交代吧?要不要先請示一下彭書記?畢竟他是省委一把手,這么大的事,不跟他打個招呼,怕是不太合適。”
蔣震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眉頭皺起,低聲問:“怎么?我們調查組的工作,還要看彭來昌的臉色?我們是京央直接調派的工作組,只對京央負責,不是廣貴省委的下屬機構。倒是你高副省長,今天怎么這么膽小怕事?”
高震岳心里一緊,蔣震這是在激他!
他知道蔣震肯定猜到了他和趙天成的關系,也知道他今晚來是為了打探消息。
他強壓下心里的不快,陪笑說:“蔣省長誤會了,我就是覺得程序上不太妥當,畢竟都是廣貴的干部,這么大規模的抓捕,萬一引起恐慌就不好了。”
“恐慌?”蔣震嗤笑一聲:“該恐慌的是那些貪贓枉法的蛀蟲。我們抓的是貪官,是損害國家和人民利益的害群之馬,有什么好恐慌的?”
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個人,語氣堅定地說:“從明天早上八點開始,全面行動!三天之內,必須把72名涉案人員全部控制住,一個都不能漏!誰要是敢掉鏈子,或者暗中作梗,別怪我不講情面!”
在場的人都紛紛點頭,無人反駁。
高震岳坐在沙發上,表面上不動聲色,心里卻在快速盤算著……
——蔣震這是鐵了心要跟彭來昌死磕了,三天之內大規模抓捕,彭來昌肯定不會坐視不管,到時候兩人必定會正面沖突,這正是趙天成想要看到的。
蔣震轉頭看了一眼高震岳,輕聲說:“震岳同志,今晚還勞煩你按照現在的情況,及時抽調你們公安系統的同志過來。事不宜遲,抓緊辦吧?”
“好……我,這就去打電話。”高震岳說罷,噌一下站起來就走了出去。
蔣震看到他那急迫著向趙天成匯報的樣子,嘴角就勾起了淡淡的冷笑。
你們玩你們的陰謀,
我玩我的陽謀,
你們先要讓我跟彭來昌對著干,那我就拉上你們來作伴。
后面,我釜底抽薪的時候,看你趙天成驚訝不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