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利吸儲計劃？”
當王黼向那張皺皺巴巴的紙上，仔細審視了一遍之后，他抬頭向伊藤秀行問道：
“伊藤你最清楚這些商人手段，你看看他這個計劃可不可行？”
說著，王黼便將那張紙順手遞給了伊藤秀行。
而伊藤秀行接過看了一番之后，他愣了良久，這才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伊藤秀行沉聲說道：“原本咱們三家票號，發行一百兩銀票就兌換一百兩銀子。”
“這是公平交易，所以票號和商人之間誰也不吃虧，誰也不占便宜。可是這高利吸儲，里邊的文章可就大了。”
“這計劃寫著，在銀票上加蓋兌換的日期，一年之后期滿，就給持票人兌換利息一成……這不是放印子錢嗎？”
“我們東瀛叫土倉借貸，燕然這一招……厲害啊！”
“嗯？”
這時的王黼和秦檜一聽，便是同時愣了一下。
放印子錢這事兒黨人他們知道，只是發行銀票的票號，也能這么干嗎？
要知道在一般高官顯貴的家里，通常都會有一個管家或是旁枝子弟來，負責放印子錢這種事。
簡單來說，就是府里那些夫人管家、丫鬟小妾，手里要是有閑錢，就交給那個人到外邊去放貸。
反正有這個高官的權勢護著，他們也不怕借錢的人不還。所以放出去的錢一旦有了官府背景，就一定能收得回來。
那些錢放在箱子里又不會下崽兒，因此官員的家眷都會把錢放貸出去，每年還能收入一筆利息。
只是這一成利息，已經相當高了，再高就成高利貸了。別說弄出人命來是個麻煩，對官員的聲譽也不好。
所以超過一成利息的高利貸，都是由專門的人去做的……
“這有什么用？”王黼皺著眉向伊藤秀行問道。
“那還用說嗎大人？”伊藤秀行一跺腳回答道：
“加蓋了日期之后，當這銀票在民間流轉時，它每轉一次手，銀票就會升值一點！”
“而且在一年之內提前兌換，就沒有利息可拿。所以銀票一旦發行出去，是不會重新回到燕然的票號里，兌付成現銀的！”
“燕然這么做，有三個好處，”只見伊藤秀行曲起一根手指說道：
“第一，他知道有人要對付他，所以大量吸納現銀放出銀票。只要外面的恒遠銀票數量夠多，咱們就永遠也收購不完。”
“所以不超過十天，他存銀的數量就會急劇增加。到時候咱們再拿著兩百萬兩銀票去打他，就打不死了！”
“然后呢？”一聽到這里，秦檜想到自已已經收購了接近一百萬兩銀票，心里不由得就是一緊！
“然后第二條，”伊藤秀行又舉起了一根手指說道：
“只要讓燕然大量吸儲成功，等到三個月后朝廷核驗，到時候他肯定就是優勝者啊！”
“然后第三條……”只見伊藤秀行又沉聲說道：“只要他手里有足夠的銀子，咱們在汴京十三行那邊，掏多大的窟窿也沒用！”
“反而燕然可以在這一年時間之內，趁機培植其他的工坊代替汴京十三行。咱們費盡心機拉攏的那些工坊主，一年后就什么也不是了！”
“可是一年之后銀票到期的時候呢？”聽到這里時，王黼連忙向著伊藤秀行問道：“假如他吸儲一千萬兩，奪得了三家中的優勝。”
“可一年之后，他就要付出一百萬兩的利息，他上哪兒去弄那么多銀子？”
“唉喲，我的相爺呀！”伊藤秀行聞言苦笑道：
“等到一年之后，他又是一批為期一年的新銀票，發行出去了！”
“這邊他剛給去年的銀票付了一成的利息，馬上今年的新銀票一發，立刻又有大量的現金流進來……他的恒遠票號是擠不垮的！”
“只要百姓認準這一成的利息，百姓的手里就只會有銀票，而所有人的現銀，都會存在燕然的票號！”
“另外等到燕然吸儲成功，他手里有了大量的現銀，他不會自已向民間放貸嗎？”
“到時候以他燕國公的身份，誰敢不還他銀子？放貸賺的錢和他付出去的利息相比起來，說不定燕然還有的賺呢！”
“……原來是這樣！”
聽到這里，王黼和秦檜終于明白了。
燕然這一石三鳥之計，果然是精妙之極。這一招下來連消帶打，幾乎讓秦檜他們之前的功夫，全都白費了！
可現在他們這邊，已經有將近十萬兩銀子白白賠進去了。
他們忙了這么久，卻被燕然一個主意拿出來，瞬間就將他們打回了原形！
想到這里，王黼不禁心中暗恨，秦檜更是羞惱交加。
這時的王黼心痛之余，他的目光卻突然看到了旁邊的梁空跡姑娘。
自始至終她都是一言不發，站在旁邊，好像這事完全跟她沒關系一樣。
不過王黼看到梁姑娘似乎并不著急，于是他沉聲向她問道：
“梁姑娘和燕然纏斗多次，最有對付他的經驗，你看這件事該如何應對？”
“……那還不簡單？”
沒想到梁空跡輕描淡地說了一句，似乎她早已有了主意。
這一瞬間，伊藤秀行、秦檜和王黼，驚訝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梁姑娘的身上！
卻見姑娘坐在原地，目光向著王黼桌上那張皺巴巴的紙上一瞥。
她語聲沉靜地說道：“既然燕然已經想好了計劃，那他怎么做，咱們也照著怎么做就是了。”
“反正燕然的根基比不上相國，實力也比不上相國！”
“只要咱們趕在他前面，用一樣的手法高利吸儲，把燕然的招數拿過來，反手對付他……”
“相國實力雄厚，門生故吏遍布天下，燕然幸進小人人脈淺薄，難道咱們吸儲，還吸不過他嗎？”
“嗯……”
“對啊！”
這邊的秦檜還在猶豫，王黼卻已經重重點了頭！
只見王相立刻召集了自已的門人弟子，和票號的掌柜伙計，過來研究這個計劃該怎么實行……
同時他又用手指了指伊藤秀行，剛剛這個東瀛商人的表現很亮眼，他不但一眼就把燕然的計劃看得清清楚楚，還把里邊的關竅緊要之處，全都解釋得明明白白。
由此王黼意識到，想要打敗燕然，就得這樣真正懂得銀錢流轉的人，著手操作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