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依瑤姑娘在船艙里把撕破濕透的衣服換下來,然后將包袱里干爽的衣服重新穿好之后,她推開艙門出來,就見外面的蘇信正背對著房門。
船上的門、窗子、窗欞上都是碧紗,所以幾乎是透明的。
這位蘇信公子顯然是為了避嫌,故意背過身去的,以免看到船艙里自己換衣服的情形。
可是就在不久以前她演戲的時候,卻有那么多人,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
蘇姑娘走出來,無聲的在蘇信肩頭上拍了拍,示意她已經換好了衣服。
……
就在這同一時刻,天子趙佶也回到了皇宮。
一路上他神情陰郁,一言不發。
不知這位九五至尊,心里到底想著什么。
……
當堂弟燕深下了官船,回到定力院旁邊的朱府時,才到門口就聽到里頭有人在破口大罵!
屋子里傳來乒乒乓乓摔東西的聲音,甚至有個茶壺還穿過房門,扔到了外面的院子里摔得粉碎。
什么裝蛐蛐的罐子,釣魚的桿子,扎蛤蟆的簽子,在地上摔得噼啪作響!
“飯桶!都是廢物!”朱汝翼滿臉通紅,暴怒地罵道:“煮熟的鴨子都能飛了!居然讓那小佳人投水自盡了!”
“老子在船上把藥都吃上了,這些廢物啊!”
怎么回事?燕深驚愕地想道:聽這話里的意思,那佳人不是沒抓著,而是抓著以后又給跑了?
這怎么可能?
……
此刻東南應奉局的官船隊伍,正在浩浩蕩蕩地進城。
柳白狐發現公子朱汝翼不見了,問過了手下,柳白狐才知道,原來剛剛水上護衛隊長江仇,又找到了那位絕代佳人的下落!
所以公子匆忙下船,跟著江護衛去抓小美人兒了……
“這……”
當柳白狐聽了之后,他本應該放下的心卻不知為什么,覺得越來越別扭!
后背一陣發涼,疑問也在他心里不由自主地升騰……
……之前第一次搶姑娘的時候,也是江仇和公子吧?
……那姑娘在陳留碼頭神秘消失之后,居然又在汴京出現了?
……江仇不但帶走了公子,而且還帶走了半隊護衛,整整六艘船?
“嘶……不好!”
忽然,柳白狐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猛然想起陳留碼頭夜宿的時候,江仇帶著隊伍整夜巡視的情形。
當時的一側河岸,不正好是半隊人?
還有整整四十條寶船,對岸一艘都沒有,都被江仇編上隊,牢牢錨固在他那側的河岸上了!
柳白狐一言不發,悶頭下船就走。
船隊緩緩進入城門之際,卻只有他這艘小船,正飛快的逆向而行。
一直開到最近的一艘寶船上,柳白狐命人停船,一縱身跳上了船板!
之后他闖進船艙,下令打開船上的寶箱……
當箱蓋被揭開的一剎那,柳白狐腦中轟然巨響……腦漿就像是一鍋水,瞬間沸騰了!
箱子里放著一個個粗布的黑色包裹,順著縫隙都能看見里面粗糙的石頭!
寶船被盜,珍寶都沒了!
也就是說從應天府水賊鑿船,江仇脫穎而出那時開始,這就是個騙局!
老大人這次汴京之行……出大事了!
……
“什么?”
當朱勔聽到這個消息,他差點兒一口氣沒倒上來。
這個老家伙“噌”的一下,從椅子上跳起來,一把抓住了柳白狐的衣領。
“屬下剛剛查點過了,”柳白狐鐵青著臉道:
“四十艘寶船被盜,除了粗笨巨大不好拿的,船上的珍貴器物,幾乎被一掃而空!”
“江仇也不見了,他帶著半隊護衛五十個人,在咱們進城之前,假意要帶公子去抓美人,消失在汴京附近……”
“這可怎么辦……怎么辦!”
朱勔卻沒容他把話說完,就雙手扣著柳白狐的肩膀,像瘋子一樣用力搖晃。
在這之后,朱勔頹廢癱軟,一屁股坐回了椅子。
“都沒了……所有珍寶都沒了?”
朱勔的表情漸漸癲狂,就像是胯下騎著一頭瘋牛,眼前就是無邊的懸崖!
這些珍寶對他來說,雖然只是一年之間在江南搜刮的成果,錢不在多少,重要的是沒法交代!
皇帝那邊,他年年都要進貢數量可觀的財物,可今年卻突然一個大子兒都沒有了,你怎么跟皇帝解釋?
要知道那些首飾珍寶,宮里的后妃,都足足盼了一年了!
天子要拿這些珍稀寶物去賞賜大臣,去賜給后妃,然后你告訴他,你一件都沒帶來?
那是朱勔籠絡天子后宮,最重要一環,他還得靠著那些得寵的妃子,在皇上跟前吹枕頭風,保住自己的權勢呢!
可是,那些后妃要是落個空歡喜一場……這回再吹向朱勔的,會是什么味兒的枕頭風?
然后……自己在朝中安插的大量黨羽和手下,平日里為自己搖旗吶喊的、打探消息的、勾結運作的官員,他們一年一度的賞賜怎么辦?
好了,這回白干一年!你讓這些人心里會怎么想,怎么看待自己這位主人?
還有那些他要下重手賄賂的朝中重臣……那才是真正的彌天大禍!
朝廷中誰不知道,自己在江南橫行霸道,刮得地皮都直冒煙,賺得盆滿缽滿?
有些人之所以能閉上嘴,不來和自己作對,不就是圖得這每年一度,自己送上去的大把金銀?
關鍵是沒有這些東西堵他們嘴也就罷了……可那些老東西會怎么想?
怎么你朱勔翅膀硬了是吧?勢力大了是吧?開始不拿我們當回事兒了是不是?
銀錢一分都不給了?以后錢都是你朱勔一個人賺了?你是不是以為我老了,弄不死你朱勔了?
這些重臣都會因為這件事對自己懷恨在心,向自己落井下石……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塌天大禍!
難道他朱勔真是憑借幾棵花草、幾塊石頭、就能在東南站穩腳跟的嗎?還不都是靠金子銀子頂著?
可現在居然連渣兒都沒剩下,叫人給連窩端了!
可他馬上就要面臨進京這一關,這可叫我怎么過得去啊……
朱勔知道,這次自己再怎么得圣上的恩寵,再怎么巧舌如簧,都沒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