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自立的小心思一點也不高明，但很實用。

因為，今天的會議擺明了是一場龍虎斗，而且戰場不僅僅在江海。

在這種情形下，如果有一方忍不住先跳出來表態，他后面就可以根據形勢，選擇對自已有利的處理意見。

此刻，眼看沒有人跳出來，而且省委書記杜海濱點名了，魏自立只好說道：“我建議，臨州市法院副院長秦瑩玩忽職守，給予黨內嚴重警告和撤職處分；臨州市檢察院檢察長馮磊玩忽職守，給予留黨察看和撤職處分；臨州市委原常委、政法委原書記、市公安局原局長韋勇，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給予開除黨籍和公職處分，立案調查。”

魏自立一口氣說出關于省管干部韋勇三人的處理意見，然后故意停頓了一下，迅速觀察了一下眾人的反應，見幾人都是面無表情。

對此，魏自立心中很清楚，林毅也好，劉忠也罷，真正在意的是關于臨州市市長賈新、省檢察院檢察長黃輝和省政法委書記陸亮的處理意見。

關于如何處理三人的問題，魏自立從離開臨州市委大禮堂就在思考了，并且因為這件事情接到了好幾個電話，最終才權衡利弊，做出了選擇。

稍作停頓后，魏自立繼續說道：“建議給予臨州市市長賈新黨內嚴重警告和行政記大過處分；給予省檢察院檢察長黃輝黨內嚴重警告和行政降級處分；給予省委常委、省政法委書記陸亮黨內警告處分。”

隨著魏自立的話音落下，省委組織部長許康峰的瞳孔陡然放大。

今天早上，他在臨州全市干部大會上，聽到了省委書記杜海濱，怒斥賈新、黃輝和陸亮三人的話，也聽到了林毅的表態和省軍區政委周學偉的助攻。

此刻，魏自立的處理意見，既違背了省委書記杜海濱的意志，也不符合林毅的意愿，最符合劉忠的利益。

劉忠對此一點也不意外。

因為，他已經得知，今天早上的事情發生后，章家和賀家，分別派代表給魏自立打了招呼。

雖然章家已經不復當年了，但畢竟曾經是豪門，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賀家更不用說，賀家老爺子還在臺上坐著，還處于巔峰狀態。

面對這兩家打招呼，魏自立選擇廢掉省檢察院檢察長黃輝這個非重要角色，不影響賈新和陸亮兩個重要角色，就不值得劉忠意外了。

杜海濱一臉不悅地皺起了眉頭，同時余光看了林毅一眼。

林毅面色平靜，仿佛對魏自立做出這個選擇一點也不感到意外，也不在意。

魏自立是京城魏家的人。

魏家屬于準豪門，距離豪門還有一墻之隔，但沒有站隊任何一個陣營。

當初，林毅在三界市當市委書記期間，打掉了河坊市委書記齊宏偉旗下的齊家幫后，一些豪門將年輕人扔到了三界市。

包括秦思妍、章金鐘、王祥和魏家年輕一代代表魏明，魏明擔任了三界市委常委、副市長。

當初，魏明因為大學同學酒駕撞死人、襲警的事情，曾和馬天宇、嚴克發生沖突，并且試圖聯合時任市長的秦思妍，對抗林毅，結果秦思妍不愿跟他同流合污。

無奈之下，魏明選擇向林毅低頭，選擇息事寧人。

林毅相信，作為魏家核心成員之一的魏自立，今天做出這個選擇，與魏明當初的事情無關，純粹是趨利避害——不愿站隊，不想卷入戰斗！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魏自立甚至違背了省委書記杜海濱的意志！

眼看林毅沒有發言的意思，杜海濱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省委組織部長許康峰看到杜海濱的舉動，心中一動，連忙說道：“我認為對賈新和黃輝的處理輕了。賈新作為臨州市市長，臨時主持市委工作，沒有核實臨州1.1車禍案具體情況，直接向省檢察院和省委匯報虛假信息，提供錯誤的用人建議，導致了馬天宇同志被罷免職務，沒法調查清楚該案，是導致該案出現冤案的主要原因之一。黃輝作為省檢察院檢察長，也存在同樣的問題。我建議給予賈新和黃輝兩人黨內嚴重警告和行政撤職處理！”

許康峰是杜海濱的嘴替，他的話就代表杜海濱的意見。

雖然杜海濱和林毅是盟友，但雙方的利益訴求還是有區別的，不可能意見完全一致，只能在保證自已的利益前提下，盡可能滿足對方核心訴求，取折中方案。

杜海濱的核心利益訴求是，江海省不能大亂，尤其是在今年兩場重要會議即將開始之前確保穩定。

他很清楚，只要動陸亮，江海肯定會亂！

他也很清楚，林毅的核心訴求是撤黃輝的職，讓馬天宇接替黃輝的位置，同時撤賈新的職，換一個市長，徹底掌控臨州市，完全按照自已的意愿發展臨州。

這確實是林毅的核心訴求，也是林毅的底線！

林毅見自已的核心訴求被滿足，沒有急于表態。

而另外一邊，省長劉忠坐不住了。

他的核心訴求是要保住臨州市市長賈新的職務！

只有這樣，江海賀家幫才能在臨州這盤棋局上和林毅進行較量。

如果賈新被擼掉，江海賀家幫失去臨州的影響，那這場阻擊戰就失敗了一半！

“同志們，組織培養一名干部不容易，尤其是培養一名副省級干部很難，我們要本著懲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則，給干部一定容錯的空間和改過自新的機會。”

劉忠先是表明自已“松”的態度，然后才說出具體意見，“賈新同志作為臨州市市長，臨時主持市委工作，出于對同志的信任，對班子成員的尊重，輕信了韋勇的話，在信息錯誤的前提下，匯報了錯誤的信息，提供了錯誤的用人建議，確實需要承擔責任。但是，臨州1.1車禍案和引發的一系列問題，主要問題在政法系統。

我們就因為賈新同志的匯報和建議錯了，就一棍子把他打死，否定他以前的成績，不給他改過自新的機會，讓組織辛辛苦苦的培養付之東流，是不是違背了懲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則？

我個人建議，省檢察院檢察長黃輝可以嚴肅處理，臨州市市長賈新黨內嚴重警告和記大過處分，就可以了！”

聽到劉忠的話，林毅眼中精光一閃。

他知道，劉忠知道陸亮的責任不是很嚴重，不至于被降級、撤職，所以沒有維護陸亮，而是重點力保賈新，而且選擇放棄一個，力保一個的方式，甚至扯起了“懲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大旗，堪稱詭辯。

面對劉忠的詭辯，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林毅。

“劉忠同志，不是任何問題都可以容錯和改過自新的。”

林毅終于開口了，他先是一針見血地指出關鍵，然后一字一句道：“賈新以市委的名義，向省檢察院和省委匯報虛假信息和錯誤建議，導致馬天宇同志被罷免，終止了市檢察院調查臨州1.1車禍案，導致以韋勇為首的違紀違法分子知法犯法，讓薛國強含冤而死，讓薛志軍老英雄寒心！

我們給賈新改過自新的機會，怎么給薛志軍老英雄交代？怎么給當年那些拋頭顱、灑熱血的革命先烈交代？

難道讓我們告訴他們，祖國強大了，日子變好了，但是他們用鮮血和生命保衛的國家，立國之本變了，不以人民為中心了？

還是讓我們告訴他們，他們保護得了這片國土，保護得了萬萬人民，卻連他們遵紀守法、老實做人的后代都保護不了？

你覺得，這樣的處理意見報上去，軍X會同意嗎？中紀委會同意嗎？政法委會同意嗎？”

林毅一連串質問，問得劉忠腦瓜子嗡嗡的，也讓杜海濱等人第一次感受到了，林毅的強大火力！

然后，不等劉忠反駁，林毅沉聲表明態度：“在同志們剛才意見的基礎上，我補充以下三點意見。

一是，除了對臨州市檢察院檢察長、黨組書記馮磊，給予留黨察看和行政撤職處分外，對其進行立案調查審查。

二是，賈新、黃輝兩人匯報虛假信息，提供錯誤用人建議，罷免馬天宇同志職務，推薦馮磊擔任臨州市檢察院檢察長，是冤情發生的主要原因。這里面是不是存在利用職務便利，為他人在職務晉升謀取利益，非法收受財物的可能？

我建議，除了給予賈新和黃輝兩人黨內嚴重警告和行政撤職處分之外，還建議中紀委對兩人其他問題進行問詢和調查。

三是，建議給予省委常委、省政法委書記陸亮，黨內嚴重警告和記大過處分！

同時，如果在調查其他干部的過程中，牽扯到陸亮的問題，建議中紀委對陸亮的其他問題進行問詢和調查！”

話音落下，林毅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看到劉忠一臉陰沉，而杜海濱的表情略顯凝重。

隨著林毅表明態度后，壓力給到了杜海濱。

“同志們剛才都發表了意見，也談了很多，意見存在一定分歧。”

杜海濱沉吟了一下，說道：“關于秦瑩、馮磊和韋勇三名省管干部，以及賈新和黃輝兩名同志的處理意見，我和林毅同志的意見一致。關于陸亮同志的處理意見，我和自立同志的意見一致。”

杜海濱最大限度地支持了林毅，然后提議舉手表決。

表決結果：3：1：1。

林毅、杜海濱和許康峰三人同意。

魏自立趨利避害，在投票環節選擇棄權，不影響最終結果。

劉忠反對無效，望著對面的林毅，感到一陣恍惚。

六個月前。

在粵東，林毅參加會議，只能以陽謀取勝。

現在。

兩人同臺競技，林毅以絕對優勢吊打！

大人，時代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