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殿里仍然很靜。
那個灰白色的抹布就這樣搭在巨鼎上，李子冀邁步上前，與巨鼎并立，朝著妖皇行了一禮：“圣朝李子冀，參見陛下。”
妖皇看著他，許久沒有說話。
這并非是在故意晾著李子冀，也沒打算借此施加什么壓力，這位妖國的帝王只不過是在思考著某些事情。
李子冀也沒有再說什么，靜靜站在那里。
“你知道妖國為何會脫離北海嗎？”
莫名的，妖皇問出了這么一個問題。
李子冀搖了搖頭，他的確沒有詢問過這方面的事情，只是隱約知曉大概在兩千年前，妖皇與北海之主發生分歧，于是帶走了半顆圣心，自那以后，如日中天的北海十八宮就此分裂。
很多人都對此有過猜測，甚至就連普通的老百姓在與幾位好友醉酒之后也要高談闊論，說一些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隱秘。
甚至圣朝那些女兒家最喜歡的話本里還有描述說北海之主與妖皇愛上了同一個女人而反目成仇的戲碼，令人忍俊不禁。
任何人回憶起曾經都是會帶著懷念的，無論曾經是美好還是惡劣，回想起來都帶著一抹特殊的色彩。
妖皇也在回憶著，只是他的臉上并沒有任何懷念。
“其實很簡單，因為我們對待這個世界的態度不一樣。”
李子冀微微一怔，旋即又覺得理所當然，到了六境這種至高無上的層次，其實世上真正能夠引起他們發生矛盾的事情幾乎已經沒有了，人這種最初最原始的不同恰恰才是最無法調和的。
看待世界的不同，就意味著未來所走的路不同，兩位六境是注定沒辦法容忍這種不同的。
妖皇倚著帝位，揮手在四周勾勒出整個世界的疆域，各方勢力如繁星般映在上面：“無論是強者還是弱者，人們的意見永遠都是無法達成一致的，所以便有了一個個不同的勢力誕生，走向了一個個不同的地方，開始了一次次不同卻又相同的爭斗。”
“靠一張嘴巴很難說服人，而且什么才是人？”
妖皇望著李子冀，問出了一個令人無法回答的問題。
他也沒有等著李子冀回答，而是接著說道：“這個答案是不同的，對于妖國來說，妖國之外的全部都不算人，對于佛門來說，佛門之外的全都不算人，這個答案也是相同的，那就是只有自己人才算是人。”
妖皇站起身子，那勾勒出來的圖案隨之消散，他抬手再度在半空中拉出了一條極長的金色絲線。
“直到有一天，虞帝走了出來，在他的帶領下，這個答案迎來了一致，所有人都是人，就像這條線。”
妖皇伸出手指連續撥彈，一個又一個的勢力名稱隨之出現，神教，佛門，道門，妖國，甚至是北海....
天下無數勢力形成了一個圓環，環繞著這條金色絲線，緊密相連。
但妖皇的動作還沒有停止，他再度伸出手指朝著那條金色絲線點了過去，隨即就看到剛剛還緊密不分的無數勢力瞬間朝著各個方向飛離出去。
而那條筆直的金色絲線，也分裂出了無數條。
“這樣的一致并沒有達成太久，當我們發現所面臨的問題不可逆的時候，這樣的一致無異于赴死，所以天下再度變得紛亂，那么就再度回到了一開始的那個問題，什么才是人？”
“依然還是一開始的答案，只有自己人才算是人，但是...”
妖皇話鋒一轉，手腕輕翻，那最開始代表著圣朝的金色絲線陡然擴大，直至將分裂開來的所有絲線盡數囊括，使得從外表看上去再度變成了只有一條的模樣。
“虞帝依然還沒有改變看法，他仍然認為所有人都是人，而這，就是天地亂局的開端。”
妖皇目光凝視著李子冀：“很多圣朝人其實都和你一樣，認為妖國犯邊，認為北海死敵，慶蒼野望，認為神教蠱惑，佛門亂心，認為全天下都在挑起爭端，可實際上，所有的爭端起點，都是圣朝本身。”
“因為虞帝想要裹挾所有人，所以所有人才會去針對圣朝，這才是因果的順序，而不是你眼中的逆位。”
“虞帝的心太大，他想做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那自然會迎來反噬。”
李子冀一直在沉默著，他的心里并不平靜，因為妖皇說的話是他以前從未想過的，是完全嶄新的一個角度。
的確，如果圣朝不想裹挾全天下豪賭一把，那么哪里會有后黨的內亂？
哪里會有各方勢力的針對？
“陛下沒有做錯。”李子冀在沉默過后開口說道：“天下人都是人，所有人都是人。”
妖皇面色平靜：“我并不認為這是錯的，畢竟在這條線沒有分裂之前，我們所有人都是這樣認為的，但面對無法更改的問題，繼續保持這樣的態度無異于取死，取舍和權衡，這是必須要做的，而不是憑借所謂完美的理想就去做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李子冀道：“沒到最后又怎么知道不可能？”
妖皇看了他一會兒，然后邁步朝著他走了過來：“你和虞帝一樣，難怪會讓你執劍。”
“你對這個世界了解嗎？”
他停在了李子冀的面前，問道。
李子冀想著二師兄說過的話，然后道：“有些了解。”
妖皇道：“讓我聽聽。”
李子冀將二師兄的話說了一遍，這樣的事情妖皇這種存在自然是知曉的，而且只可能比他知曉的還要詳細。
聽完了李子冀的話，妖皇隨即詢問：“你可知曉，為何世界本身會有壽命限制？”
李子冀微微皺眉：“天地萬物，生死往復，歸根結底都是在不停地損耗，世界本身在損耗中逐漸死亡也是正常的。”
妖皇點點頭，又拋出了一個截然不同的觀點：“如果世界本身渾然無缺，那么損耗便會與誕生持平，如此往復，永不可能有缺，所以你的觀點是錯的。”
李子冀眉頭皺的更深。
妖皇轉身看著那尊大鼎，語出驚人：“你只了解到了表象，世界之所以會有壽命大限，那是因為其本就有所殘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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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二十一號要去參加發小婚禮，明天就得出發，也就是說二十號，二十一號，二十二號，這三天里可能會有一天請假，提前報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