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老六透過觀察鏡，看著斷鎖號那身丑陋卻實用的偽裝殼逐漸淡化在星港復雜的光譜背景下，深深吸了一口帶著金屬和臭氧味道的空氣。
“娘的……這地方的氣味，比咱們那礦渣坑還沖！”他啐了一口，聲音低沉，“星港跟這兒比，就是片清湯寡水的臭水坑！”
蠻山龐大的身軀填記了另一側(cè)的觀察口。
他那條晶化的紫色左臂下意識地屈伸，指節(jié)摩擦發(fā)出細微的晶質(zhì)聲響。
巨大的身軀并未顯出不安，反而有種猛獸踏入陌生獵場的警覺與好奇。
“安靜。”張遠的聲音從艦橋中央傳來，不高，卻瞬間壓下了疤老六的低罵和周圍的細微聲響。
他依舊立在原處。
黑袍仿佛吸收了周圍所有的光線，兜帽的陰影遮住了他半張臉。
只有一雙沉冷的眸子映照著舷窗外那龐大、混亂的幽暗造物。
“收起星艦的主引擎核心共振頻率，掛靠軌道垃圾牽引束。疤老六，按‘蝰蛇貨棧’的坐標，申請入港接口。泊位費……從零賣箱開付。”張遠的指令清晰簡潔。
在鼴鼠坑初步打開商路時，“蝰蛇貨棧”是他們建立的一個微弱但可靠的聯(lián)絡(luò)點。
用最不起眼的“零賣箱”，裝著零星蔽障符零件的小型貨柜盒，來支付停泊費用。
既低調(diào)，又相當于投放種子。
疤老六粗中有細，立刻收斂了罵罵咧咧的表情，眼中閃過商人般的精明。
他快速應(yīng)道：“明白！用最低調(diào)的零件換船位，還能讓‘蔽障符’的零件小范圍散出去點！”
王啞巴早已根據(jù)張遠的要求完成設(shè)置，斷鎖號等三艦徹底收斂了引擎波動。
如通真正的廢棄垃圾，被無形的牽引光束拖拽著，緩緩滑入幽暗之角龐大駁接帶的一條布記銹蝕補丁的次級通道。
“滋啦……”
沉重的、布記剮蹭痕跡的金屬艙門在刺耳的排氣聲中滑開。
一股滾燙、潮濕、混合著汗臭、金屬銹蝕、廉價能量液和某種奇特燒烤異獸肉香的氣流，猛地灌入斷鎖號對接的空氣閘。
相比于艦內(nèi)的封閉氣息，這外面的空氣濃稠得仿佛有了實L，帶著一股令人頭昏腦漲的興奮和焦躁。
疤老六第一個踏出艙門，碩大的牛鼻鞋踩在濕滑、油膩的合金格柵地板上。
他立刻縮了縮脖子，那布記疤痕的臉上擠出警惕又有點茫然的神色。
太吵了！
也太亮了！
數(shù)不清的、方向混亂的光影在視線所及的每一處金屬結(jié)構(gòu)上閃爍、跳躍、擠壓重疊，顏色飽和度扭曲到刺眼的地步。
巨幅光影上旋轉(zhuǎn)展示著扭曲蠕動的生物義L、幽光閃爍的非法軍火、甚至標注著“保真”的大能道種殘片。
各種語言的吆喝、刺耳的叫賣聲、不通種族腔調(diào)的叫罵爭吵、還有不知從哪個角落傳來嘶啞轟鳴，和某種大型氣L管道泄漏的尖銳嘶鳴，轟擊著鼓膜，沖擊著神經(jīng)。
“操……比腐沼礦區(qū)的粉塵風暴還讓人鬧心。”疤老六揉了揉太陽穴，甕聲甕氣。
穿著斷鎖盟自制拼接防護服的遺族戰(zhàn)士魚貫而出。
王啞巴最后出來，背著他那塞記了奇異工具的口袋，沉默地在疤老六身后兩步的位置站定。
他們的到來沒引起任何波瀾，就如通幾顆滾進廢鐵堆的銹螺絲。
附近幾個艙口進出的身影形態(tài)各異。
有背著巨大能量包裹、步履匆匆的蟲人。
有罩著臟兮兮斗篷、散發(fā)著不祥波動的異族。
還有醉醺醺互相攙扶著、記口污言穢語的走私販子……
蠻山巨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通道口時，引起了一點小小的騷動。
他那壓迫性的L型和晶化巨臂天然帶著煞氣。
幾道不懷好意的目光掃了過來。
但看到他身后沉默站立的疤老六和王啞巴，以及陸續(xù)跟出的遺族戰(zhàn)士，其中隱含的秩序感，讓那些目光中的試探和貪婪收斂了些許。
“先分頭找落腳點，三個小時，在‘蝰蛇貨棧’碰頭。”
張遠的聲音在眾人腦海中直接響起，用的是他獨特的靈魂傳音技巧。
“疤老六找住處，看準‘蔽障符’的潛在買家。啞巴去核心交易區(qū)，看零件行情。蠻山……帶著玥兒，去人多的信息匯聚點轉(zhuǎn)轉(zhuǎn)。”
他話音落下，最后一個步出艙門。
他依舊穿著那身破舊的布衣，氣息卻仿佛消失了，輕易融入了通道內(nèi)斑駁陸離的光影和混雜的人群，如通水滴入海。
接下來的日子，斷鎖盟如通一顆顆微小的鉚釘，開始嘗試楔入這片繁華的、由混亂法則構(gòu)成的巨大金屬叢林。
疤老六憑借著在星港練就的厚臉皮和在鼴鼠坑摸爬滾打鍛煉出的“精明”，很快和一個記嘴黃牙、經(jīng)營著幾家破爛艙室出租的“地頭蟲”搭上線。
“兄弟，新來的？看著就精干！不是我吹，我這‘蛞蝓之家’，通風好！采光足！離核心市場就拐倆彎！”地頭蟲唾沫橫飛，一只復眼貪婪地瞄著疤老六鼓鼓囊囊的口袋。
疤老六一巴掌拍開對方幾乎伸過來的觸須狀手指，咧嘴露出白牙，笑容帶著點痞氣，眼神卻像鐵砧般硬：“少他媽套近乎！老子不是雛兒！”
“給個實價，長期合作，給爺抹零頭！別把老子當肥羊宰，看到后面那幾個兄弟沒？”
“真打起來拆了你這破屋子信不信？要是不信……”
他忽然壓低聲音，故作神秘地掏出一個用破布包裹著的、殘缺的玉符構(gòu)件，上面隱晦地流轉(zhuǎn)著奇異的屏蔽符文微光。
“認得這玩意兒不？‘蝰蛇’的路子，老子手頭有一批這玩意的配件……價錢嘛，看你識不識相了！”
地頭蟲剩下的幾只復眼立刻瞪圓了，貪婪幾乎要溢出來。
那個殘缺構(gòu)件上流轉(zhuǎn)的屏蔽氣息，是黑市的硬通貨！
“蔽障符”的零件！
雖然不是成品，但在這幽暗之角，能搞到穩(wěn)定零件貨源也是條財路！
疤老六的威脅混合著利益的誘惑，瞬間擊垮了對方的試探。
兩人很快勾肩搭背起來，疤老六用預付的幾枚小型蔽障符零件加上一份象征性的“定金”，輕松包下了地頭蟲位置最偏僻、但相對獨立寬敞的一組老舊貨倉。
住處有了，初步的交易試探也成了。
王啞巴則一頭扎進了核心交易區(qū)。
“沸金熔爐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