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吃餅聲不斷。
寒蕪微微斜眸,心中忍不住有些緊張。
回話啊!
就知道在那吃,自已剛才費心說了那么一大通,他不是沒聽進去吧?
還是在這故作淡定?
正想著,蘇燼伸手遞過一個紙包。
“我做的,嘗嘗好吃么?”
寒蕪面色微微僵硬,拿過紙包拆開,里面擺放著一疊造型歪七扭八的餅干。
“實在對不起張公子,我平時極少吃這些...這些..這種東西。”
“你吃了就知道為什么沐棠會愛上我。”
寒蕪抿了下嘴唇,捻起一塊餅干輕輕放入口中。
從未感受過的濃厚甜香氣息在口中炸開,她瞳孔隨之而動。
好吃!世界上竟然有這么好吃的點心?!
明明其貌不揚,怎么這味道竟....這這這...這真是絕活!
不行!現在不是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
“咳...還不錯,不知道剛才我說的張公子聽到了么?我覺得...你可能會遇上一些麻煩,如果我的話能對你有幫助那再好不過,也算是還了您贈我的點心。”
蘇燼微微一笑,表情終于認真兩分。
將目光投向寒蕪:“我聽進去了,其實我很意外會聽到這種話。”
“意外是正常的,其實大家族規矩很多,我起初也是很不適應...只是看到你想起了我曾經的經歷,但您與我又不同,我是下人有些事本來就該如此,但您是姑爺...姑爺被當成下人,甚至還被下人看不起,我真是難以想...”
“不是,我不是意外你的觀點,我是意外這種話怎么能從你的嘴巴里面說出來的。”
“?!”
蘇燼淡淡道:“我原以為你大家族生活,長得也漂亮,雖然是下人但也耳濡目染能學習一些上流社會的美德。”
“沒想到面對我一個陌生人,面對主人家的女婿竟說出如此粗鄙之語!我們村老太太都不帶這么當面擠兌人的...你說你年紀輕輕,嘖。”
蘇燼長嘆:“我看的出來,你對我說的一切都是真心實意,應該是聯想到了你自已的悲慘遭遇。”
“你別怪哥說話直,你的閱歷跟哥比起來差的太多....你這種心直口快,沒文化又好為人師的性格啊,將來會害了你啊。”
“人!”蘇燼鏗鏘有力豎起一根手指,“一定要有素質跟教養,或許這就是你以前被人擠兌,生活不順的原因,你回去反思一下。”
寒蕪怔在原地。
那一瞬,仿佛連院中風聲都靜止,只剩蘇燼慢條斯理吃餅的咔嚓聲,在耳邊一下一下回蕩。
臉頰發燙,腦中嗡鳴。
胸腔像被什么捶了一下,生疼。
被教育了!
一個廢物贅婿,一個土狗說她沒素質,沒教養!
寒蕪指尖發抖,僵在膝側,聲音繼續響起。
“你不理解哥,但哥理解你。”蘇燼誠懇道,“像你這樣的小姑娘都挺不容易的,沒有自由,從小就依附在別人身邊。”
“每天要察言觀色、一句話不敢說重,舉止得體、服侍周全。主子一句不悅,你就得反省半天。”
“主子要是沉默,你得猜他想什么、擔心自已哪里做錯。你不能累,不能倦,不能有脾氣,更不能有自已的想法。”
“你說說。”蘇燼手背拍手心,“這女兒家不容易,每個月還有那么幾天...我要是有女兒,我絕對不讓她伺候別人!她喜歡嫁誰就嫁誰,身體不舒服就要休息。”
寒蕪正欲反駁,話到嘴邊又被堵了回去,指尖明顯收緊了一下。
“人心這東西,你越卑微,別人越看不見你。”
蘇燼繼續,聲音仍舊平靜誠懇:“這貴族,尤其是當官的那種人....你對他忠心,他只當理所當然。”
“你做得再好,他也不會看你一眼,你替他操心,他可能連你名字都記不清。哪天要是不順他心,他嗙一腳就給你踹走!”
寒蕪呼吸亂了一瞬。
蘇燼輕輕嘆氣:“其實你也不容易啊,做什么事,都只是想讓自已有個位置,被主子重視一點...對吧?”
“所以我倒覺得,你比我慘多了。曲家上下都愛吃我做的菜,大家是真心喜歡,就算他們心里瞧不起我,將來有一天我也可以憑借手藝謀生繼續當個自由人,可你呀....只有你自已。”
話落。
寒蕪整個人全身僵住。
蘇燼側過頭,繃了一會兒又把頭扭回,輕聲道:“哥知道你之前說的話沒惡意,所以哥剛才跟你說的也都是純善意。”
“我年輕的時候也經常被人瞧不起,走南闖北給貴人做飯,那時候說實話活的心里挺難受,但是后來我就學會了....”
“那你肯定要問了,學會什么了?問得好!”
“.....”
“哥就學會一件事,只接受別人善意,不會接受別人的惡意。自打會了這招,哥的日子就過得有滋有味了,身邊到處都是好人。”
蘇燼語重心長:“聽說蕭大人從大老遠搬家搬到這邊,你應該在那生活很久了是吧。”
寒蕪沉默。
“你剛來到九垣城肯定不順心,你這么直腸子,人情世故方面也不太行...以后千萬切記,別什么話都實心窩子跟人家掏,不是每個人都像我這么通情達理的。”
“人家要記仇為難你,你說你怎么辦?把好心當驢肝肺的人不少。”
“還有啊,吃喝這方面也差點,你肯定不習慣...如果委屈了,沒吃好別忍著,別委屈。”
“你來找哥,哥給你做飯,保你吃的滿嘴流油!一個月胖十斤!”
寒蕪像被抽了魂,院子里風吹竹葉,沙沙作響。
她的腦海里一陣轟鳴、羞恥、震顫....
明明是她來教訓這個廢物贅婿的。
結果現在倒像是她受了什么莫大指點,連心底傷疤都被人扒開....
胸口隱痛傳來,肩膀忽然被拍了兩下。
蘇燼起身活動了一下脖子,拍拍衣角:“今兒聊的不錯,你回去好好想想哥說的話,小女孩長這么漂亮,別老鉆牛角尖,看誰都是壞人。”
寒蕪臉頰發燙,耳根通紅。
蘇燼看都不看,繼續往院外走去:“走啦走啦,我去弄點飯吃,你也想吃就來找哥,沒開玩笑。”
“千萬別客氣,以后你就叫我豪哥,就把豪哥當集美!”
....
蘇燼身形消失半晌。
寒蕪站起身望著門廊外,手里還攥著一袋子餅干。
口中餅干的香氣此刻只剩一股酸澀...
“張...世...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