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衢在皇城司任職多年，對于案件有著獨(dú)特的職業(yè)敏感，他隱隱能從靜江府這一樁詭案中察覺到與大理使團(tuán)和高明樓的某種聯(lián)系，甚至有一種直覺——死去的八十三個人，正是真正的大理使團(tuán)。

　　但婚期在即，這件事他還得從長計議。

　　辛夷對外的身份是大理相國的千金，高明樓的妹妹阿依瑪。

　　從某種意義上說，是這個身份讓他們兩人得以順利成婚，沒有受到半分阻攔。

　　如果高明樓不是高明樓，那阿依瑪還會是阿依瑪嗎？

　　一切都將變得不同，婚事也有可能雞飛蛋打。

　　他不允許這種事情發(fā)生——

　　寂無在皇城司里坐了約莫半個時辰。

　　師兄弟兩個隨意的寒暄著別離后的家長里短，更多的是說與狄青有關(guān)的京中俗事和朝堂風(fēng)云。

　　在今日入京前，寂無一直以為狄青征討儂智高得勝還朝，必定會風(fēng)光大熾，受萬人景仰，萬萬沒有想到，狄青會被文臣排斥，處在這般不尷不尬的景地。

　　“貧僧愧對恩師也！”

　　寂無常年在靜江府，久不回京，對京中人事已然不熟，傅九衢沒有與他說得太多，只讓他這次回來多住一段時日，好好陪一陪狄青。

　　二人對坐，唏噓良久寂無才離開。

　　傅九衢差段隋送他去城里狄青的府邸。

　　衛(wèi)矛等寂無出門，便急匆匆地進(jìn)來，看傅九衢靜坐不語，言詞間十分興奮，有一點(diǎn)摩拳擦掌的感覺。

　　“郡王，案犯兇殘狡猾，看得來咱們親自出手才行了……”

　　見傅九衢沉默，他笑盈盈地拱手：“請郡王稟明官家，差屬下出京查辦此案。”

　　梁儀這樣的職務(wù)離京，不必知會趙禎，但若是衛(wèi)矛這個皇城司指揮離開，沒得官家知曉，那便是擅離職守了。

　　傅九衢看他一眼。

　　“你讓梁儀暫時不要返京，給我盯緊靜江府的動向。官家那邊……暫且保密。”

　　衛(wèi)矛不解：“為何如此？此等滔天大案，靜江府隱瞞不報是怕被貶斥，受到責(zé)罰，我們皇城司大可不必為他們遮隱……”

　　傅九衢：“你聽我的，不要打草驚蛇。”

　　雖然衛(wèi)矛覺得這么大的事情不稟報朝廷很是不妥，但他習(xí)慣聽傅九衢的指派，沒有多問什么，只擔(dān)憂地道：“就怕是紙包不住火，朝廷會率先得到消息。到時候，官家責(zé)難郡王……”

　　“到那時再說。”

　　傅九衢看他一眼，掌心在扶手摩挲片刻。

　　“八月初十，安排好差事，到我府上來吃喜酒。”

　　衛(wèi)矛喜滋滋應(yīng)了下來，“一定一定。”

　　··

　　傅九衢從會客廳出來，院子里那些人還在玩蹴鞠。人已經(jīng)換了一批，檐下也燃起了夜燈，但他們興致未減，大聲喧嘩，吼叫，笑的笑，鬧的鬧。

　　傅九衢沒有走過去，沿著無人的走廊穿過儀門離開。

　　汴京城燈火輝煌。剛?cè)胍梗顨獠幌癜兹绽锬敲礉庥簦稚系娜素鳚u漸多了起來，尤其河邊堤岸，三三兩兩，或相對閑談，行禮作揖，或高談闊論，說著各行當(dāng)?shù)臓I生。

　　這座城里的人，如此生動真實(shí)。

　　傅九衢牽著馬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行走著，程蒼和孫懷默默地跟在后面。

　　他沒有回長公主府。

　　怕此刻的心情會影響長公主的愉悅。

　　“姑娘姑娘……”人群里，桃玉扯了扯辛夷的衣角，“是郡王。”

　　在人前，辛夷依舊裝成瞎子，為了更方便“隱身行事”，她也戴了一頂紗帽，半隱面容。

　　因此，她可以肆無忌憚地隔著輕紗端詳傅九衢的模樣。

　　四周的聲音好像突然消失。

　　他清俊模樣，被燈火籠罩著，如鶴立雞群，略顯寂寞。

　　辛夷從驛館出來，是想釣出高明樓，沒有想到卻碰到了傅九衢，還是一個神色陰郁的傅九衢。

　　“走，我們過去看看。”

　　辛夷隔著人群看著他，扶住桃玉的手，擠入人群里。

　　街市上，香氣陣陣，汴京是一個從來不缺風(fēng)情的地方，但當(dāng)辛夷身上那一股子木蘭幽香闖入鼻端，傅九衢還是快速地捕捉到了。

　　“你怎么在這兒？”

　　辛夷輕紗下的眼睛滿是笑意。

　　“為了與你邂逅。”

　　傅九衢輕笑一聲，燈火耀入他的眼里，如夜空皓月，好似瞬間被點(diǎn)亮，“這個時辰還在街上亂走，你果然不聽話。”

　　“我哪里是亂走？”辛夷聲音淺笑，“我是沿著路走的，只不過恰好看到一個英俊失意的郎君好像無家可歸的樣子，就被吸引了過來，準(zhǔn)備帶他回家。”

　　傅九衢哭笑不得，伸胳膊為她攔住來來往往的人群，將辛夷護(hù)在臂彎里，低頭小聲道：“你哪只眼睛看爺失意了？”

　　辛夷：“我一個瞎子都能看出來，還用眼睛？”

　　傅九衢：……

　　他低笑一聲，唇角抿出一抹極賦壓迫力的弧線。

　　“出了點(diǎn)事。”

　　“什么事？”

　　傅九衢眼梢撩起。

　　“此處不便細(xì)說。”

　　“唔！”辛夷瞇起眼睛看他，入目的除了俊美的郎君還有璀璨的夜市燈火，把她在驛館多日來的憋悶心情一掃而空。

　　“那我?guī)闳ヒ粋€可以說話的地方？”

　　傅九衢沉吟，點(diǎn)頭。

　　這里是馬行街的北街口，眾人都以為辛夷會帶傅九衢去藥坊，沒有想到，她拖住傅九衢就闖入擁擠的人群，往小巷子里的一個腳店而去。

　　“呃！”

　　孫懷和程蒼面面相覷。

　　腳店是住宿的地方，類似后世的旅店，有不少往來的客商舍不得花銀子住高端酒樓，便會在腳店打尖歇腳。

　　但廣陵郡王卻是少有來這種地方。

　　傅九衢眉頭蹙了一下，有些猶豫卻沒有多說，而后面的丫頭和侍衛(wèi)們卻是叫苦不迭，若是讓人知道大婚前夕，他們的郡王和新婦一起鉆了腳店，那汴京小報又有得編排了。

　　“守在下面。”

　　傅九衢上樓前，吩咐程蒼和孫懷。

　　二人連忙點(diǎn)頭稱是。

　　辛夷回頭看了一眼，桃玉也懂事的留了下來。

　　誰好意思去破壞主子的好事呢？

　　他們叫了茶水和果點(diǎn)，在樓下大堂坐等。

　　而樓上的辛夷，將傅九衢推入房里，便低低笑了起來，雙眼晶亮地盯著他。

　　“九哥，我們玩?zhèn)€游戲吧？”

　　傅九衢低頭，“說說。”

　　“捉迷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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