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登那番關于國王欺騙影鼠、并以家人為質乃至可能“清理”的驚悚揭露,如同最黑暗的墨水,潑灑在周客對君主認知的畫卷上。
這信息量巨大,足以讓任何忠心臣子心神劇震,信念動搖。
然而,周客在意念中給出的回應,卻簡潔得近乎冷酷,平靜得令人意外:
【可以理解?!?/p>
【……?】
意識鏈接那頭,林登顯然沒料到會得到這樣的反應,他的意念傳遞出一瞬間的錯愕與不解,仿佛精心準備的致命一擊打在了空處。他下意識地反問:
【可以理解?周客閣下,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周客的意念平穩無波,如同在陳述一個早已看清的客觀事實:
【我的意思是,我從不曾天真地認為,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會是什么純潔無瑕的圣徒。正如我剛才所言,他是政治家,是君王。慈眉善目、仁厚愛民,那是給天下子民看的表面功夫,是維持統治穩定的必要姿態。真正的帝王心術,必然藏在最深沉的帷幕之后?!?/p>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
【你所說的這些——以謊言驅動棋子,以人質確保忠誠,事成后為絕后患而清理痕跡……雖然細節令我有些意外,但就其性質而言,并未超出我對一個合格的君王在面臨生死存亡、國本動搖之重大危機時,可能采取的手段的預估?!?/p>
周客的意念中透出一種超然的、近乎冰冷的理性:
【國王的個人品性好壞,道德底色是明是暗,從來就不在我的主要考量范圍之內。】
心慈手軟、優柔寡斷者,根本坐不穩王座,更遑論在龍國這樣盤根錯節的復雜政局中生存至今。
這是顛撲不破的鐵律。
蘇昊能成為國王,并且看起來將國家治理得還算平穩,本身就證明了他絕非等閑之輩,其手腕、城府乃至必要時展現的冷酷,都是其“合格”的組成部分。
周客在乎的,從來不是國王使用了多少“光明”或“黑暗”的手段。他在乎的是結果,是趨勢,是自身的定位與利益。
他不會單純地因為“國王可能是個偽君子、真梟雄”就感到幻滅或憤怒,同樣,也不會因為林登此刻揭露的“黑暗面”就立刻對國王產生憎惡或背叛之心。
他的決策邏輯,基于更現實的考量:
站邊,或者說,選擇對自已最有利的路徑。
目前來看,局面清晰:
國王蘇昊:明顯欣賞并需要他。
不僅因為他破解了循環,更因為他出身干凈,與舊勢力瓜葛最少,是可資培養的新銳力量。
從國王力排眾議,將他擢升為梅花家主,并在如此重大的事件中將最終話語權交給他來看,國王正在向他傾斜資源,給予信任。
站在國王一邊,意味著他能繼續獲得這份青睞,穩固乃至提升自已的地位,獲取更多實權和資源。這是明確的利益所在。
葉鼎:已是死狗,落水之犬,只有胡亂撕咬的價值。是敵人,無需考慮。
林登:身份成謎,立場曖昧。
可能是深入敵后的孤膽忠臣,也可能是潛伏極深的骷髏會“懶惰”。
但有一點是確定的——他是新任方塊家主,與自已的梅花家主在名義上平起平坐。
在未來的權力格局中,他天然就是自已潛在的競爭對手或制衡者。
無論他真實身份如何,其存在本身就分散了國王可能集中于自已身上的信任與權柄。
從純粹的利益角度出發,去考慮的話......
幫助林度過此劫,對自已有何好處?可能獲得一個未來盟友的感激?
但林登本身立場不明,這“感激”和“盟友關系”可靠性存疑。
更可能的是,幫助一個嫌疑未清、且本就是權力競爭對手的人洗脫嫌疑,等于給自已未來樹立一個更強大的對手,削弱自已在國王心中的獨特價值。
相反,若在此刻,適當地說出一些基于自已“親身驗證裝置存在”這一事實,從而對林登“幻象說”提出合理質疑的話語,雖不一定能立刻坐實林登就是“懶惰”,但足以在國王心中種下更深的懷疑種子,降低國王對林登的信任度。
這無形中,就削弱了方塊家主的影響力,相對提升了自已這個梅花家主在國王心中的分量和獨特性。
此消彼長,符合自已的利益。
結論十分清晰,基于現有信息和利益計算,不能幫林登。
想到這里,周客不再猶豫。
他不再關心林登揭露的國王“真面目”是真是假,那不影響他基于現實利益做出的判斷。
他準備結束這場越來越偏離主題、充滿誘導的心靈對話。
他的意念變得淡漠而疏離,向著林登“傳達”了最終的決定:
【抱歉,林登。無論你方才所言是確鑿真相,還是別有用心的離間,我都不打算繼續聽下去了。國王的為人如何,自有歷史評說。而我,只需做好我該做之事?!?/p>
說罷,周客凝聚心神,嘗試切斷那莫名建立起來的心靈鏈接,將注意力拉回現實,準備向等待著答案的國王,給出自已的“判斷”。
然而——
【等一下?。。 ?/p>
林登的意念猛然爆發出一聲近乎咆哮的“吶喊”,強行沖撞著周客即將閉合的意識通道,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與急迫!
周客的動作微微一頓。
緊接著,林登那急促而沉重的意念,如同最后搏命擲出的、淬著劇毒的匕首,狠狠地釘入了周客的思維:
【你以為這就完了嗎?!你以為蘇昊只是手段黑暗了些嗎?!】
他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卻異常清晰,一字一頓,仿佛用盡了靈魂的力量:
【我告訴你,周客——】
【蘇昊……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國王!】
【他,是個篡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