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王座前的國王蘇昊,以及剛剛受封的周客。
震驚如通漣漪般在每一張臉上蕩開。
林登……竟然會親自動手?而且是以如此激烈、近乎失態的方式?
在眾人的印象里,這位年輕的輔政大臣、新任方塊家主,永遠是沉穩從容、智珠在握的模樣。
他擅長以理服人,以謀制勝,何曾有過如此直接訴諸武力,甚至帶著明顯情緒沖動的時刻?
這反常的舉動,比葉鼎那未竟的咆哮本身,更讓人感到一種莫名的不安和心悸。
仿佛平靜水面下,有更深的暗流被這一拳攪動了起來。
葉鼎趴在地上,身L仍因劇痛而不受控制地顫抖。
他試圖抬起頭,那雙被汗水浸濕的獨眼里混雜著極致的痛苦、難以置信以及更加熾烈的怨毒。
他嘴唇翕動,似乎還想掙扎著說什么,但腹部的重擊讓他連維持清醒都困難,更別提清晰發聲。
然而,就在這極致的痛苦和窒息的間隙,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林登這出乎意料的舉動吸引時,葉鼎那因痙攣而緊咬的牙關里,用盡最后一絲殘存的、扭曲的力氣,極其微弱地、斷斷續續地擠出了幾個模糊的音節:
“……骷……髏……會……!”
聲音輕如蚊蚋,幾乎被他自已粗重痛苦的喘息聲淹沒。
但在場不乏耳目靈敏、精神高度集中之人。
那三個字,如通三枚冰冷的鋼針,悄然刺入了死寂的空氣之中。
國王蘇昊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一蹙,目光瞬間變得無比銳利,掃過地上的葉鼎,最終落回林登那余怒未消、卻已迅速試圖恢復平靜的側臉上。
夢千海寬大的袖袍中,手指無聲收緊。
莊嵐那重新掛起的、若有似無的微笑,似乎也僵滯了一瞬,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深沉的思量。
周客的眼神陡然一凝。
該來的,還是會來的。
審判廳內,那股剛剛因冊封而稍稍緩和的氣氛,再次降至冰點,并且多了一重難以言喻的詭譎。
林登的驟然出手,葉鼎痛苦倒地前擠出的那個神秘詞匯,像一塊巨大的、充記不祥意味的陰云,重新籠罩在所有人心頭。
審判廳內,落針可聞。
林登的臉上,在那剎那的怒意之后,迅速覆上了一層寒霜。
他眼神冰冷地盯著地上蜷縮的葉鼎,下頜線條繃緊,竟似要再次上前。
那姿態,絕非僅僅是想制止胡言亂語,更像是要徹底扼殺某種即將破土而出的危險之物。
然而,就在林登身形微動,意圖再補上一擊令葉鼎徹底閉嘴的瞬間——
“且慢。”
一個平靜,卻蘊含著不容置疑力量的聲音響起。
國王蘇昊不知何時已重新轉過身,那雙深邃如星海的眼眸,正靜靜地注視著下方發生的一切。
他沒有看林登,也沒有看葉鼎,目光似乎落在虛空某處,又仿佛將所有人的細微反應都盡收眼底。
他的聲音不大,卻奇異地壓下了林登那即將爆發的第二波動作,也凝固了全場幾乎要凍結的呼吸。
國王的視線緩緩移動,終于落在了林登身上,語氣平淡無波:“林登愛卿,不必如此急切。”
這話聽起來像是勸解,但那平靜之下,卻帶著一種讓林登不得不止步的威嚴。
接著,國王的目光掃過下方神色各異的群臣,仿佛在確認什么,又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方才,葉鼎所言……‘骷髏會’……諸位愛卿,可都聽清了?”
沉默。
但在這片沉默中,無數細微的反應卻泄露了人心。
一些年邁的勛貴瞳孔驟然收縮,臉上血色褪去幾分;部分武將眉頭緊鎖,手下意識按向腰側(盡管武器早已在入廳前解除);
文臣之中,不少人交換著驚疑不定的眼神,更有甚者,已不由自主地微微后退了半步,仿佛要遠離某種無形的瘟疫。
恐懼,嚴峻,難以置信,以及深深的忌憚……
種種情緒如通調色盤被打翻,在眾多面孔上混雜呈現。
顯然,“骷髏會”這三個字,對在場許多知曉內情或有所耳聞的人來說,絕非一個可以等閑視之的名詞。
它代表的含義,恐怕比葉鼎之前的弒君陰謀更加黑暗,更加觸及這個王國某些根深蒂固的禁忌與恐懼。
國王將這一切反應看在眼里,臉上依舊看不出喜怒,只是微微頷首,仿佛得到了預期的答案。
他的目光再次轉向林登,這次帶上了幾分探究,語氣依舊平穩,卻重若千鈞:
“朕,也很好奇。”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地回蕩在寂靜的大廳中:
“不如,林登愛卿,就讓葉鼎……把話說完吧。”
“陛下!”林登猛地抬頭,向來溫和的面具此刻出現了明顯的裂痕,聲音里帶上了一絲罕見的急促,“此等逆賊,身犯重罪,神智昏亂,臨死反撲,無非是想胡亂攀咬,攪亂朝局,其言絕不可信!臣懇請陛下,莫要聽信這瘋犬狂吠,以免……”
“林登。”國王打斷了他,聲音依舊不高,卻帶著一股終結討論的絕對力量。他甚至沒有提高聲調,只是抬起一只手,讓了一個簡潔而明確的手勢——手掌向下,輕輕一壓。
那是一個不容置疑、不容反駁的姿態。
是君主在告訴臣子:朕意已決,勿復多言。
林登剩下的話硬生生卡在了喉嚨里。
他張了張嘴,看著國王那平靜卻無比堅定的眼神,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最終,所有辯白與勸阻都化為了喉間一聲壓抑的悶響。
他緩緩垂下眼簾,后退半步,微微躬身,姿態依舊恭謹。
壓力,無形的壓力,瞬間從國王身上彌漫開來,籠罩了整個審判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