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未央宮,霍臨揮手屏退了所有宮人。
他坐在榻邊,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將人攬入懷中,只是垂著眼眸,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姜嬛的手背,看起來竟有幾分委屈。
姜嬛看著他這副模樣,覺得有些新奇又好笑,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戳了戳他的臉。
“怎么了?這是被阿依娜給氣著了?還是被那個塔娜給惡心到了?”
霍臨抬眸看她,眼神里帶著點控訴,語氣卻刻意放低了些:“朕今日……可是受了大委屈。”
【為了她,朕可是忍了那漠北丫頭的無禮指責。】
【還親眼看了那么一場戲碼,污了眼睛。】
姜嬛聽著他心里的嘀咕,再看看他這副求安慰的模樣,揚唇一笑。
她湊近捧住霍臨的臉,故意問道:“哦?什么大委屈?說給我聽聽?”
霍臨順勢將她攬進懷里,下巴抵著她的發頂,聲音悶悶的:“那阿依娜,當著你的面就指責朕,還有那個塔娜,竟然敢耍花樣。”
【不行了,朕心里難受,需要親親抱抱才能好。】
姜嬛被他這大型犬似的撒嬌逗得忍俊不禁,這家伙戲精上身了吧。
還心里難受,剛才下令把人打入天牢的時候可沒見他手軟。
不過看在他這么賣力表演的份上,配合一下好了。
姜嬛伸手回抱住霍臨,輕輕拍著他的背:“好啦好啦,皇上最厲害了,一眼就識破了壞人的詭計。”
她抬起頭,在他臉頰上吧唧親了一口,眨眨眼。
“獎勵一下,不難受了哈?”
霍臨被她親得心花怒放,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面上卻還強裝鎮定,輕咳一聲:“嗯,這還差不多。”
然而,與未央宮這邊的溫馨不同,漠北那邊已然炸開了鍋。
塔娜被下天牢的消息瞬間讓使團沸騰起來,使團一位名叫圖巴爾的悍將,氣得額角青筋暴起,當場就要去找霍臨理論,被副手死死攔住。
“大人息怒,此事需從長計議,不可莽撞啊。”
“從長計議?塔娜要是出了事,我們怎么向可汗交代!”圖巴爾低吼,焦躁地踱步,“阿依娜公主呢?讓她去,她是公主,由她出面要人最合適!”
然而,當他們硬著頭皮求見阿依娜,說明來意后,得到的回應卻讓他們差點背過氣去。
阿依娜悠閑地品嘗著姜嬛送來的雪餅,聞言眼皮都沒抬一下,嗤笑一聲:“讓本公主去求情?憑什么?她自己作死,帶著不干不凈的東西往皇帝跟前湊,沒當場砍了她算她命大,本公主可不去丟這個人。”
圖巴爾急道:“公主,塔娜再怎么說也是可汗送來的人,代表著漠北的顏面。”
“顏面?”阿依娜啪地放下茶盞,俏臉含霜,“她干出這種下作事的時候,怎么不想想漠北的顏面?要救你們自己去救,別拉上本公主,滾出去!”
她直接下了逐客令,態度強硬得毫無轉圜余地。
圖巴爾碰了一鼻子灰,氣得臉色鐵青,卻又無可奈何,最終,只能咬牙另想辦法。
翌日早朝,殿上氣氛肅穆。
議過幾件常規政務后,圖巴爾手持國書,大步出列,聲音洪亮卻難掩焦躁。
“皇上,外臣有本奏,關于我漠北侍女塔娜之事,雖然有失禮之處,但應當由我漠北自行處置,皇上未經交涉便將其打入天牢,此舉恐傷兩國和氣,望皇上三思,即刻放人!”
幾位與漠北有舊或暗中收了好處的大臣也出列附和,言語間或明或暗地指責皇帝小題大做,不顧邦交大局。
龍椅之上,霍臨面沉如水,靜待他們說完,才緩緩抬眼。
“塔娜絕非失禮,她身懷藥物,接近朕,朕倒要問問,漠北派遣此等人物隨公主和親,究竟是何用意?”
他頓了頓,語氣陡然轉厲:“是覺得朕的后宮可以任由爾等安插人手,肆意妄為?還是覺得朕的龍體安危,不值一提?”
“只是不知若此事傳揚出去,天下人將如何看待漠北?是覺得漠北可汗御下不嚴,還是別有居心,想用這等下作手段,在朕身邊安插耳目?”
這一連串的反問,句句誅心,直接將個人行為上升到了邦交層面。
圖巴爾被問得冷汗涔涔,臉色由紅轉白,方才的氣勢蕩然無存。
試圖用藥物影響一國之君,這幾乎是等同宣戰的挑釁行為,他若再堅持,就等于承認漠北有此企圖。
他慌忙躬身,聲音都帶上了顫音:“皇上息怒,外臣絕無此意,漠北對皇上對大梁絕無二心,此女行徑,與漠北絕無干系!”
霍臨冷哼一聲,不再多言。
晚上,御書房內。
沈翊搖著折扇,斜倚在窗邊,語氣帶著幾分玩味:“漠北那邊可是急得快跳腳了,圖巴爾連著遞了三道文書,承諾互市稅利再讓三分,嘖,這價碼開得,可真是下了血本。”
霍臨指尖輕敲龍案,眼底閃過一絲冷嘲:“一個侍女也值得他們如此大動干戈?”
他抬眼看向沈翊,“你怎么看?”
沈翊合上折扇,神色微正:“事出反常必有妖,這塔娜恐怕不只那么簡單,漠北如此不計代價撈人,此女身上,必有我們尚未查知的關竅。”
霍臨微微頷首,嘴角勾起一抹沒有溫度的弧度:“既然他們這么想要人,朕總不能不給面子,告訴圖巴爾,人,可以放,但天牢重地,案卷繁雜,一應手續需得核對清楚,免得日后說不明白,徒生枝節。”
沈翊會意,眼中掠過一絲笑意:“臣明白,這核對案卷最是費時,沒個七日,怕是理不順的。”
話音落下,他退出了御書房,自去安排那“繁瑣”的流程。
七日后,天牢最底層。
陰冷潮濕的甬道盡頭,鐵門被緩緩推開,微弱的光線照進去,映出角落里一個蜷縮的人影。
兩名獄卒上前,粗魯地將人架起。
塔娜幾乎已無人形,原本合身的衣裙空蕩蕩地掛在身上,露出的手腕細得仿佛一折就斷。
她臉色灰白,眼神空洞,嘴唇干裂出血痂,渾身散發著霉味。
被拖出牢門時,她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只是本能地瑟縮了一下。
獄卒見到等在外的漠北使者,停下腳步,將人往前一推:“人在這了,接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