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至，各宮妃嬪的心思也活絡起來。

畢竟這是一年中難得能見到皇上的重要場合啊！

可這日午后，往常蹦跶的最歡的麗妃，卻是一臉揚眉吐氣，步履生風地踏進了未央宮。

自上次遣散的風波不了了之后，麗妃心里其實憋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悶氣。

她曾幾次想找姜嬛問個明白，既然要用她協理六宮，皇上為何又要遣散后宮？

這樣給一甜棗再打一巴掌，究竟算什么？

可姜嬛卻總是不接她的茬兒，每次麗妃剛起了話頭，姜嬛要么是笑著夸她姐姐能力出眾，離了姐姐可真不行，這事交給姐姐我最放心，諸如此類。

要么就是順勢丟給她更多更重要的宮務，并表示能者多勞，你就是我的左膀右臂，我看好你！

從年宴籌備到各宮份例調度，從宮女管教到內務府賬目核對，樁樁件件，都是實打實的倚重。

麗妃被這軟硬兼施的手段弄得暈頭轉向，那點不甘和疑慮，竟在日復一日的忙碌和被需要感中，漸漸磨平了。

甚至，她開始有點享受這種感覺了。

此刻，她前來匯報年宴事宜，臉上那神情，倒像是來炫耀戰利品的。

“給皇貴妃娘娘請安。”

麗妃行了禮，不等姜嬛多說，便自顧自在鋪著軟墊的椅子上坐了，眉眼間帶著幾分慣有的驕矜。

“麗妃姐姐來了。”姜嬛靠在軟榻上，微笑著示意宮人上茶點，“年宴之事，辛苦姐姐操持了。”

“本宮分內之事，談不上辛苦。”麗妃端起茶盞，撇了撇浮沫，語氣帶著一絲不屑，“只是有些人不自量力，凈給本宮添亂罷了。”

“你是沒瞧見，那群宮妃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恨不得把壓箱底的珠寶都堆在身上，指望著在年宴上拔得頭籌，引得皇上注目呢。”

她說著，順手拈起小幾上的一顆蜜漬梅子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滋味讓她滿意地瞇了瞇眼，又自然地伸手去拿旁邊的核桃酥。

姜嬛看著她這架勢，心里給自己叭叭鼓掌。

沒想到麗妃的正確使用方式，居然是卷業務啊！

她也不點破，順著話問道：“哦？看來姐姐近日是清理了不少‘不安分’的？”

“可不是么！”麗妃咽下核桃酥，聲音都拔高了些，帶著明顯的幸災樂禍。

“那個李美人，竟想僭越用東珠做頭面，被本宮當場斥責，扣了三個月份例，還有張才人，偷偷讓家里送進來一批江南云錦，說什么要做新衣，哼，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位份，配不配用那樣的料子，本宮直接讓人把料子沒收了，充入公中！”

她義正辭嚴地說著，仿佛自己是維護宮規的正義使者，但嘴也沒閑著。

蜜棗、糖藕、杏仁餅、茯苓糕……小幾上那幾碟精致小巧的點心蜜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

姜嬛幾乎沒怎么動，大部分都悄無聲息地進了麗妃的肚子。

“本宮可是按宮規辦事，”麗妃拿起最后一塊茯苓糕，理直氣壯地說，“年宴之上，誰敢出幺蛾子，本宮可不會顧忌姐妹情面！”

說完，她將最后一口糕點塞進嘴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一副大事已畢的模樣。

姜嬛看著她面前光溜溜的幾個碟子，再瞧瞧麗妃那副意猶未盡又強裝鎮定的樣子，忍不住莞爾。

說來匯報宮務，倒像是專程來她這兒開茶話會兼掃蕩零食的。

不過這份辛苦，確實值得犒勞。

“姐姐秉公處理，雷厲風行，真是辛苦了。”姜嬛笑意更深，故意問道：“看來，本宮這兒的點心，很合姐姐的口味？”

麗妃動作一頓，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隨即揚起下巴：“本宮替娘娘分憂，費心勞神，餓了不行嘛。”

姜嬛等的就是她這句話，轉頭對小昭吩咐道：“小昭，去把今兒新做的這幾樣蜜餞和酥糖，每樣都給麗妃娘娘包上一份，讓姐姐帶回去。”

小昭忍著笑，應聲而去。

麗妃愣了一下，看著姜嬛，眼神有些復雜。

似乎想客氣一下，但目光瞥見小昭正在打包的那些色澤誘人的點心，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那本宮就謝過娘娘賞賜了。”

很快，小昭提著一個精致的食盒回來，里面分門別類裝滿了各色點心蜜餞。

麗妃接過食盒，又說了幾句場面話，便起身告退，帶著宮女一陣風似的走了。

回到自己的寢宮，麗妃屏退左右，只留下兩位貼身宮女。

她將食盒放在桌上，打開蓋子，看著里面滿滿當當、色澤誘人的各色點心，臉上露出一絲滿足。

宮女在一旁，看著自家主子的神情，忍不住低聲勸道：“娘娘，您今日在未央宮是否說的太多了些？皇貴妃如今圣眷正濃，咱們穩妥行事便是，何必去說那些，倒像是……像是去邀功似的，還吃了人家那么多點心……”

麗妃正拿起一塊松子糖，聞言不滿地瞥了宮女一眼。

“你懂什么，本宮協理六宮，處置不安分的人，稟報皇貴妃是規矩，況且本宮行得正坐得直，怕什么？至于點心？”

她咬了一口糖，甜味在口中化開，語氣帶著點理所當然，“本宮幫她震懾六宮，讓她能安心養胎，吃她幾塊點心怎么了？這是她該謝本宮的。”

她一邊說，一邊接連將食盒里的點心嘗了個遍，腮幫子都微微鼓了起來。

宮女看著自家主子這驕縱又貪嘴的模樣，更是著急。

“娘娘，奴婢是擔心您，您可別忘了，您與皇貴妃終究不是一路人啊，您這般……這般親近，萬一……”

“夠了！”麗妃猛地放下吃到一半的點心，柳眉倒豎，“本宮做事，何時需要你來指手畫腳了！”

宮女嚇得臉色一白，連忙跪地請罪：“奴婢失言，娘娘息怒！”

麗妃氣呼呼地坐了一會兒，胸脯微微起伏，目光落在食盒里那些香氣撲鼻的點心上，煩躁地又拿起一塊芝麻糖，狠狠地塞進嘴里，用力咀嚼著，仿佛在發泄情緒。

甜膩的味道彌漫開來，她卻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未央宮的點心是甜，那里的氣氛，似乎也總是暖融融的。

不像她這里，即便奢華，也時常感覺有些冷清。

另一名年紀稍長的大宮女站在一旁，找到時機開口提醒：“娘娘，嘗嘗點心無妨，可您千萬別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咱們已經回不了頭了，之前做的那些事，若被查出來，可是死路一條。”

麗妃正準備伸向食盒的手猛地僵在半空，她倏地轉過身，妝容精致的臉上血色瞬間褪盡。

“住口，本宮用不著你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