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貴妃離開后,未央宮終于恢復了清靜。
姜嬛卻并未覺得輕松,心頭反而像壓了塊石頭,沉甸甸的。
霍臨那陌生的眼神,像團陰云盤踞在心底,揮之不去。
她早早遣退了宮人,獨自坐在窗邊,看著外面漸漸沉下來的夜色。
月光清冷,灑在庭院里,更添幾分寂寥。
姜嬛腦子里亂糟糟的,一會兒是霍臨擋在她身前中箭的畫面,一會兒是他醒來后那毫無溫度的目光,一會兒又是他攬住她腰時手臂傳來的力量……
前后差距,簡直就像是兩個人。
他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想起來啊。
姜嬛越想越煩躁,揉了揉頭發,干脆吹熄了燈,和衣躺下。
養心殿內,霍臨同樣心思煩悶。
身上的傷口隱隱作痛,但更讓他心煩意亂的是腦海中明顯缺失斷層的記憶。
太醫說余毒已清,身體無礙,只是記憶受損,需靜養恢復,可這恢復二字,根本虛無縹緲。
白日里堆積的政務已處理完畢,寢殿內只剩下燭火燃燒的噼啪聲。
霍臨試圖理清思緒,然而,姜嬛的身影總是時不時的闖入腦海。
她蒼白的臉,微紅的眼眶,還有那失落的眼神。
霍臨只要一想起,就胸口悶滯,說不清的情緒在胸口盤繞。
莊妃,姜嬛。
王德貴說他親自給姜嬛封了妃位,還為了救她受了傷。
如果不是知道王德貴不會騙他,他完全想象不出來,王德貴口中的人會是他自己。
他是皇帝,沖動救人的行為,完全不符合他素日冷靜自持的行事準則。
可身上的傷又明晃晃的放在這里,還有看到她摔倒時,他出于本能的保護。
那一切都像是刻在了骨子里,若說他和姜嬛之間沒什么關系,估計都不會有人相信。
霍臨腦子越想越亂,干脆起身走了出去。
夜晚的涼風讓他的腦子冷靜了一些,他在月下無意識的閑逛。
等再回神時,已經到了未央宮。
守夜的宮人看到皇上駕臨,連忙跪下行禮。
霍臨揮手免了禮,徑直走向姜嬛的寢殿。
既然來了,那不如就見見,或許能喚醒一些沉睡的記憶。
或者,至少讓他弄清楚,他對姜嬛那份莫名在意,究竟是源于什么。
殿內熄了燈,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進的些許月光。
霍臨推開門,走了進去。
姜嬛本就沒睡著,門軸轉動的細微聲響立刻驚醒了她。
她猛地坐起身,借著月色,看清了來人。
霍臨?
這深更半夜的,他來這里做什么?
霍臨走到姜嬛的床邊站定,背對著月光,讓人看不清表情。
“皇上?”姜嬛聲音有些緊張。
她下意識地抓緊了身上的錦被,面前的霍臨讓她有些陌生。
霍臨的目光落在姜嬛身上,即使在黑暗中,他也能感受到姜嬛的戒備。
他眼神暗下,心頭掠過一絲不悅。
莊妃這是何意?其她妃子都上趕著想要見到他。
如今他駕臨她的寢殿,她難道不是該欣喜相迎的嗎?
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是什么情況?
霍臨壓下那點不快,聲音依舊平淡,帶著帝王不容置疑的威嚴。
“朕今夜宿在此處?!?/p>
這句話直接給姜嬛砸了個頭暈眼花。
霍臨如今失憶了,忘了他們之間的事情,所以現在深夜前來,只是為了履行帝王的權利?
他這是把她當成一個可以隨便臨幸的普通妃子了?
姜嬛心頭酸澀,越想越氣。
眼前的霍臨,不是那個會尊重她,喜歡她的愛人,而是一個真正的帝王。
姜嬛眼眶有些發紅,她無法接受這樣的親近,尤其是在他全然忘記她的時候。
“皇上,”姜嬛的聲音有些發顫,她努力讓自己聽起來平靜,“皇上龍體初愈,不宜勞累,妾今日也感不適,不敢侍奉圣駕,還請皇上回養心殿安寢。”
霍臨的眉頭瞬間擰緊。
呵,拙劣的借口。
白日里在養心殿伶牙俐齒,現在倒學會裝病了。
她這是在拒絕朕?她憑什么拒絕朕!
一股被忤逆的怒火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憋屈猛地竄上心頭。
他是天子,他想留宿哪個妃子宮里,還需要看妃子的臉色?
霍臨盯著黑暗中那個模糊的身影,胸腔起伏。
他想質問,想用帝王的威壓迫使她順從,但殘存的理智又在拉扯著他。
兩種情緒激烈交鋒,最終,還是理智占據了上風。
他霍臨,九五之尊,還不至于強迫一個不情不愿的女人。
霍臨冷哼一聲,沒再多說一個字,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玄色衣袍在空中劃出一道冷硬的弧度,殿門被帶上,隔絕了內外。
姜嬛僵在床上,聽著那腳步聲毫不留戀地遠去,直至消失。
緊繃的身體瞬間脫力,她深深吸了口氣,才壓住喉頭的哽咽。
她蜷縮起身體,蒙住腦袋,仿佛這樣就能把所有不好的事情屏蔽在外。
未央宮外,霍臨沉著臉往回走。
不識抬舉,他還不稀罕呢。
后宮佳麗三千,難道還缺她一個不成?
霍臨內心煩躁,心頭卻空落落的。
當他回到養心殿,看著空曠的寢殿時,那股煩躁非但沒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他揮退了所有宮人,獨自坐在龍榻上,只覺得這宮殿,是從未有過的冰冷。
一定是剛剛被拒絕的原因,絕對不是因為想著那個女人。
姜嬛不愿侍寢,多的是人愿意。
霍臨冷著臉,揚聲喚道:“王德貴!”
王德貴立刻小跑進來:“皇上?”
“去,”霍臨的聲音毫無波瀾,“傳……”
話到這里,霍臨又他頓住了。
他想要傳誰?腦海中下意識掠過的名字讓他自己都感到一陣憋悶。
那女人剛剛才拒絕他,他總想著干什么。
霍臨煩躁的揮揮手:“罷了,都退下,朕要安寢了?!?/p>
王德貴看著霍臨那副惱火的很,卻又無處發泄最后只能生悶氣的樣子,哀嘆一聲。
他默默退了出去,關上了殿門。
與此同時,皇上夜晚前去未央宮,未能留宿回到養心殿的消息,已經被嘉貴妃安插在未央宮的眼線,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