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這刀工真是了得，難怪皇上喜歡。”
御膳房內，嘉貴妃站在姜嬛身側，身上的熏香熏得她頭暈。
姜嬛手中的菜刀一頓，差點切到手指。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將蘿卜切成細絲。
心里把嘉貴妃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
這位貴妃娘娘是屬狗皮膏藥的么？
貼這么近，腦袋都快埋到案板上了。
反正臉皮那么厚，不如也讓她片兩刀。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姜嬛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何時變得這么小心眼了？
“妹妹臉色不太好？”嘉貴妃故作關切，“是不是累了？”
“多謝娘娘關心，妾沒事。”
說是這樣說，但手上的動作那是瘋狂加速，只想趕緊結束這場煎熬。
嘉貴妃也沒閑著，在旁邊囑咐御膳房的人又做了幾個吃食出來。
時間漸漸走過，不知不覺來到中午。
終于，所有吃食也已經準備妥當。
食盒備好時，嘉貴妃突然伸手：“讓姐姐來提吧。”
姜嬛看著那只涂著丹蔻的手搭在食盒上，指甲幾乎要嵌入漆面。
她松開手，垂眸道：“有勞娘娘。”
一路上，嘉貴妃時不時停下來整理衣飾。
姜嬛跟在她身后，看著那搖曳生姿的背影，心里像堵了團棉花，悶得發慌。
御書房外。
王德貴見到二人同行，明顯愣了一下，隨即躬身行禮：“老奴參見嘉貴妃娘娘，莊嬪娘娘。”
“皇上可在里面？”嘉貴妃抬了抬下巴。
“在的，只是……”
不等王德貴說完，嘉貴妃已經提著食盒邁步而入。
姜嬛見狀，只得跟上。
書房內，霍臨正伏案批閱奏折，聞聲抬頭，目光在觸及嘉貴妃時明顯一冷，隨即落在后面的姜嬛身上。
【她怎么和嘉貴妃一起來了？】
【臉色這么差，是誰惹她生氣了？】
姜嬛聽到這心聲，胸口那團郁氣反而絞得更緊。
“參見皇上。”
她草草福身，自己都沒發覺這聲問候有多生硬。
“免禮。”
霍臨眉心微皺，冷沉的視線掃向刻意貼近姜嬛站的嘉貴妃。
“貴妃有事？”
“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嘉貴妃笑盈盈，將食盒放在案幾上。
“臣妾與莊嬪妹妹一同來給皇上送膳。”
她邊說邊打開食盒，動作熟稔得仿佛這是她的日常。
姜嬛站在一旁，看著嘉貴妃將一道道菜肴擺出，連擺放的位置都與她平日習慣分毫不差，顯然是特意觀察過的。
學人精在古今中外，果然都很討厭。
霍臨鳳眸幾不可察地瞇了一下，轉望向姜嬛。
【嘉貴妃是在東施效顰嗎，擺也擺不好，學也學不像，長得還鬧心，朕能不能把她丟出去啊。】
姜嬛垂下眼簾，避開霍臨的視線。
“那你倒是丟啊”這話在喉嚨里滾了兩滾，最后被她囫圇咽下。
她不懂自己到底再生的哪門子氣。
人家嘉貴妃是皇上的妃子，要過來看皇上，她有什么立場阻攔？
不能激動，深呼吸！
得冷靜，得客觀。
“皇上嘗嘗這個。”
兩人視線交鋒間，嘉貴妃夾了一塊芙蓉雞片放到霍臨碗中。
“聽聞皇上近日勞累，這道菜最是滋補。”
霍臨盯著碗中的雞片，遲遲不動筷。
姜嬛知道，他素來不喜別人夾菜，尤其是用別人用過的筷子。
【嘉貴妃是學人學成四不像了嗎？用自己沾了口水的筷子給朕夾菜？】
【不知道朕有潔癖的嗎？！】
【姜嬛每次都知道用公筷，這蠢貨進宮這么久連這點規矩都不懂，自己找條白綾吊死算了。】
姜嬛心頭微動，沒想到他連這種細節都記得。
往常這時候，姜嬛早就遞上公筷，再為霍臨布上幾樣合口的小菜。
可今日，她看著精心打扮的嘉貴妃，突然就不想動了。
不是要雨露均沾么？
不是嫌她肚子不爭氣么？
那就讓這位千嬌百媚的貴妃娘娘好好伺候唄。
她故意退后半步，甚至悄悄將袖中的杏仁酥往里藏了藏。
既然要“姐妹和睦”，那這點心也不必單獨給他了。
反正嘉貴妃肯定也準備了什么金絲燕窩糕、珍珠白玉酥之類的拿手點心吧？
說不定還是親手喂到嘴邊的那種呢！
這個念頭像根小刺，扎得她心口發悶。
“莊嬪妹妹怎么站著？”嘉貴妃故作驚訝，“快來坐啊。”
姜嬛勉強在霍臨對面坐下，三人圍著一張不大的案幾，氣氛說不出的怪異。
霍臨的目光像帶著溫度，時不時落在姜嬛臉上。
姜嬛盯著自己碗中雪白的米飯，一粒粒數得清清楚楚，就是不肯抬頭與他對視。
【她今日怎么不給朕夾菜了？】
【連看都不看朕一眼。】
霍臨的心聲一句接一句傳來，姜嬛聽得真切，卻故意裝作不知。
她夾了一筷子清炒時蔬，慢條斯理地咀嚼著。
她怕一抬頭，就會泄露眼底那些不合規矩的情緒。
那些連她自己都尚未厘清的，酸澀又滾燙的情緒。
嘉貴妃對于周遭奇異的氣氛，恍若無睹，只殷勤的給霍臨布菜。
“皇上，這道糖醋魚是臣妾特意囑咐御膳房做的。”
嘉貴妃又夾了一塊魚肉，“您嘗嘗可合口味？”
霍臨盯著碗中的菜肴，神色冷淡。
“朕自己來。”
姜嬛低著頭，卻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她看到霍臨把嘉貴妃夾來的那塊魚肉挑出來，放到一個空碗里。
因為嫌棄，霍臨連筷子都換了一雙。
嘉貴妃還不死心，又舀了碗湯遞過去：“皇上……”
啪——
霍臨突然放下筷子，銀箸在桌案上發出駭人的脆響。
嚇得嘉貴妃手一抖，湯匙撞在碗沿，湯汁都狼狽的灑出來幾滴。
“朕說了，”他一字一頓，“自、己、來。”
嘉貴妃笑容僵了僵，隨即又恢復如常。
“是臣妾疏忽了，皇上日理萬機，用膳時定想清凈些。”
話雖這么說，嘉貴妃手上動作卻不停，一會兒遞帕子，一會兒添茶，殷勤得令人不適。
姜嬛看著這一幕，心里那股悶氣越發濃重，連帶著胃口也沒了。
“妾用好了。”她放下筷子，輕聲道。
霍臨聞言抬頭：“這么快？”
【朕數著呢，這才吃了半碗飯。】
【平時這會兒第二碗都見底了。】
【今日果然不對勁。】
姜嬛聽到這心聲，耳根一熱。
倒也不必記得這么清楚！
“可能是天熱，沒什么胃口。”姜嬛低聲解釋，目光卻不自覺地瞟向霍臨碗中。
那幾樣嘉貴妃夾的菜，全被皇上夾走了，碰都沒碰。
心頭那團棉花似乎開了個口，連帶著情緒也好了半分。
用膳完畢，嘉貴妃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湊到霍臨身邊。
“皇上，妾新學了一首曲子，不如……”
“朕還有奏折要批。”
霍臨打斷她，直接伸手將案幾上的奏折往她那邊一推，硬生生把嘉貴妃給擠開了。
“莊嬪留下磨墨吧。”
姜嬛一怔，沒想到他會突然點名。
嘉貴妃臉色變了變，那雙含著毒的眼睛死死釘在姜嬛身上，仿佛要用目光在她身上戳出幾個窟窿。
可在皇上面前，也只能強笑道：“那妾告退。”
待嘉貴妃離開，書房內頓時安靜下來。
姜嬛站在案邊，機械地研磨著墨塊，墨香在空氣中緩緩暈開。
“生氣了？”霍臨突然開口。
姜嬛手一抖，墨汁濺出少許。
“妾不敢生皇上的氣。”
霍臨放下朱筆，直視她的眼睛：“那就是生氣了。”